苏黎世联邦理工学院提供的临时公寓里，沈清澜面对着打开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面显示着她各个银行账户和投资平台的汇总界面。数字密密麻麻，排列整齐，像一支沉默待命的军队。
她刚刚结束了与瑞士律师团队的第二轮视频会议。律师们虽然钦佩她的决断，但仍从专业角度反复强调了直接支付这笔巨额违约金可能带来的财务风险——这几乎会清空她名下所有流动性资产，包括她这些年凭借“清源”项目分红、个人薪资积累以及一些明智的早期投资所获得的全部收益。这意味着，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除了瑞士这份工作的固定薪水，她将失去几乎所有的财务缓冲，变得异常“脆弱”。
“沈博士，我们仍然建议采取法律抗辩策略，质疑‘重大利益损害’的界定，这样可以争取时间，也可能大幅降低最终的和解金额。”屏幕那端，资深律师克鲁格先生语气沉稳地建议。
沈清澜的目光扫过屏幕上那个由周慕深方面提供的、冰冷而准确的违约金数字，摇了摇头，声音平静无波：“克鲁格先生，时间成本，也是成本。与‘清源’以及周慕深先生继续纠缠下去的法律费用、时间消耗以及精力牵扯，其代价可能远超这笔违约金本身。我需要的是彻底的、快速的切割。”
她顿了顿，指尖在触控板上轻轻滑动，调出一个复杂的计算公式，上面罗列着各种利率、汇率和潜在的投资回报率。“我从收到那份‘契约’邮件开始，就计算过所有可能性。支付违约金，是综合时间效率、精神损耗以及未来机会成本后，得出的最优解。尽管从纯粹的财务角度看，它并非最佳。”
她的语气，像是在分析一组实验数据，冷静，客观，不带一丝个人情感。唯有在目光触及那个几乎要掏空她所有积蓄的总转账金额时，眼底深处才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捕捉的波动。
那不是对金钱的心疼，而是对一段过往价值的最终确认——她曾倾注心血、视为事业与情感共同体的“清源”，其最后的具象化，竟然就是这样一个冰冷的、足以让她一夜之间近乎赤贫的数字。
她移动鼠标，开始操作。
第一笔，来自她在瑞士主要银行的工作储蓄账户。这是她最近几年安稳生活的基石。
第二笔，来自某个国际投行的理财账户，里面是她早年发表重要论文获得的奖金和一部分“清源”早期的项目津贴，她进行了稳健的投资，收益可观。
第三笔，来自一个离岸投资账户，那是“清源”技术取得突破性进展、获得首轮巨额融资后，周慕深坚持划到她名下的、远超她薪资水平的分红，她一直未曾动用，仿佛那笔钱带着某种她不愿触碰的温度。如今，正好用来买断。
第四笔，第五笔……
每一笔资金的转出，都需要复杂的身份验证和授权。她耐心地操作着，像是在完成一个精密的外科手术，冷静地切除掉与过去相连的金融血管。
当最后一笔，也是最大的一笔资金，从那个离岸账户确认转出时，屏幕上弹出的“转账成功”提示框，仿佛带着千斤重量。
她靠在椅背上，静静地坐着。
公寓里异常安静，能听到窗外远处传来的隐约电车声。屏幕上，原本代表着财富与安全的绿色数字，此刻大部分已经归零，只剩下维持基本生活所需的寥寥数额。
一种奇异的空虚感，伴随着一种同样奇异的轻松感，同时涌上心头。
她失去了几乎所有的物质积累，那些代表着过往成功、安全和独立象征的数字消失了。她再次变得“一无所有”，至少在财务上是如此。
但与此同时，她也感觉到了一直束缚在精神上的那道无形枷锁，随着这笔金钱的支付，轰然断裂。
钱没了，可以再赚。
自由与清净，无价。
她拿起手机，给周慕深的那个私人邮箱发送了一条简短的信息，只有一句话：
「违约金已支付至指定账户，请查收。自此，契约关系终结。」
没有等待回复，她直接关闭了邮箱界面，并再次加强了隐私设置。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夜幕已经降临，苏黎世的灯火温暖而宁静。她看着玻璃上倒映出的自己，那张脸依旧清冷，但眼神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清澈、坚定。
她动用全部积蓄，买断的不是一份契约，而是一个彻底告别过去的、干净利落的句点。
一个可以让她真正轻装上阵，奔赴下一段人生旅程的，
崭新起点。
从此，
海阔天空，
她只属于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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