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警报在四十八小时后宣告解除。
“海神之眼”平台上那具与凌寒一模一样的“覆写体”,连同整个“织梦人·终章”计划,在白影与“苍龙”技术小组的联手破解下,被证实为一个结构极其精妙的陷阱。
其核心并非启动什么克隆人,而是利用倒计时引发的恐慌,诱使联合指挥中心将最高级别的防御资源全部集中于此,从而为“幽兰会”在其他战线的真正行动创造窗口。
陷阱被拆解,但凌寒心中的寒意却未消散。
她没有半分劫后余生的庆幸,反而命令白影将“织梦人”计划的所有残余数据打包,进行地毯式的深层分析。
那个与她一模一样的面容,像一根毒刺,扎在她名为“过去”的神经上。
几个小时后,白影有了发现。
在层层伪装的数据流末端,关联着一串经过十三重加密的地理坐标。
“坐标指向西南边境,亚热带雨林区,代号‘翡翠林’。”白影的声音透过加密频道传来,一如既往地简洁,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翡翠林。
这个名字让凌寒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里是军方划定的三级禁区,生态环境极端复杂,信号屏蔽严重,更重要的是,那是多年前数名女性特工在执行任务或退役后离奇失踪的最后地点。
官方记录将大部分失踪归咎于复杂的野外环境,但“凤凰”的内部档案里,却将此地列为最高嫌疑。
“召集凤凰全员,一级战备。另外,”凌寒顿了顿,指尖在战术平板上划过,将坐标文件同步发送,“通知萧玦,请‘苍龙’提供外围封锁与情报支援。我们入林。”
“收到。”萧玦的回复几乎是秒回,没有一句多余的问询。
这份无需言说的默契,正是他们用撕碎的婚书换来的全新羁绊。
出发前夜,水镜湖畔起了薄雾。
凌寒独自一人站在湖心亭的废墟旁,那座见证了《协同防卫公约》诞生的圣匣,已被军方回收保管。
她低头看着腕上那枚羽翼形状的芯片吊坠,指尖轻轻抚过其上冰凉的纹路。
就在这时,那枚“凤凰之羽”竟毫无征兆地灼烫起来,宛如一块被烧红的烙铁,瞬间烫得她指尖一颤。
她猛地抬头望向湖面,平静无波的倒影里,竟不再是她自己的身影,而是浮现出一片片扭曲、狰狞的古树林影。
那些树木盘根错节,遮天蔽日,仿佛活物般缓缓蠕动。
与此同时,无数细碎的、重叠的低语在她脑海深处响起,像是从地底最深处传来,又像是风中飘散的呓语。
“回来……归于尘土……”
“回来……成为我们……”
凌寒眼神一凛,强大的精神力瞬间发动,将那些杂音强行驱散。
她再看湖面,林影消失,一切恢复如常,唯有指尖的灼痛感和腕上芯片残留的余温,证明着刚才的一切并非幻觉。
两天后,凤凰小队一行五人,已潜入翡翠林的边缘地带。
湿热的空气混合着腐殖质的气味,令人胸口发闷。
四周的植物疯长得毫无节制,巨大的蕨类植物叶片如同怪兽的翅膀,将天空切割得支离破碎。
夏暖在一处临时营地里,正为三名刚刚被她们从林中找到的退役女特工做检查。
这三人都是当年的失踪者,被发现时神情呆滞,对外界毫无反应。
夏暖将一个便携式脑波监测仪的电极片贴在其中一人的太阳穴上,屏幕上立刻跳出一连串令人费解的波形图。
“不对劲。”夏暖的眉头紧紧蹙起,她调出白影刚刚传来的环境数据,将女特工的脑波图与从附近一棵千年古榕根系中采集到的微弱电活动图谱进行比对。
下一秒,夏暖的脸色彻底变了。
“θ波节律……完全同步。”她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一丝惊骇,“这不是普通的致幻剂残留或ptSd。她们的大脑……正在被某种我们无法理解的生物网络,缓慢地‘重写’。”
就在夏暖得出结论的瞬间,白影的声音在团队频道里响起:“截获一段‘幽兰会’内部加密通讯,刚刚破译。内容是:‘静默生态圈已进入终章阶段,待“织梦母体”苏醒,所有游离在外的火种,都将回归叶脉。
’”
织梦母体?回归叶脉?
一个个诡异的词汇,让这片原始森林的危险等级在众人心中陡然拔高。
队伍继续向林区深处推进。
负责尖兵与陷阱排查的雷震,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麻烦。
她布设的最新型地雷探测器,一路上频繁发出误报,警报声尖锐而急促。
可每次她小心翼翼地探查过去,除了厚厚的落叶和湿润的泥土,什么都没有。
“见鬼了!这破玩意儿肯定坏了!”雷震烦躁地一脚踢在树干上。
“不,它没坏。”一直沉默观察的凌寒忽然开口,她蹲下身,用军刀拨开一层腐叶,露出了下方盘根错节的、如同蛛网般密布的灰白色细丝。
“是菌丝。”夏暖也蹲了下来,神情凝重,“这些是地下菌丝网络,它们的蔓延方式和电信号传递模式,可能干扰了探测器的电磁感应。这片森林……它的‘神经系统’遍布我们脚下。”
夏暖说着,戴上手套,试图采集一些菌丝样本。
她的指尖刚刚触到一根半透明、仿佛水晶质地的纤维时,一股强烈的麻痹感瞬间从指尖窜上她的手臂!
“啊!”她低呼一声,眼前骤然闪过一幅血腥而诡异的画面:一名穿着作战服的女子被无数粗壮的藤蔓高高吊起,藤蔓的尖端刺入她的身体,她的表情痛苦而绝望,最终,她的身体慢慢干瘪,化为藤蔓上的一颗“果实”。
“夏暖!”
凌寒反应最快,军刀一闪,精准地割断了那根纤维。
断口处,没有流出植物的汁液,反而渗出几滴暗红色的、如同血液般粘稠的液体,散发着淡淡的铁锈味。
凌寒捏起一撮沾染了液体的泥土,放在鼻尖轻嗅,脸色瞬间冰冷如铁。
她猛然意识到,这片森林,根本不是什么自然保护区,它是一个活着的、以生命为养料的巨大坟场。
当晚,小队在一处地势较高的岩洞中扎营。
夜半时分,凌寒在浅眠中陷入了梦魇。
她梦见自己正站在一棵参天巨树之下,那棵树的树皮粗糙、皲裂,而每一道裂缝里,都缓缓浮现出一张张熟悉又模糊的面孔。
那是当年在S级任务中牺牲的“凤凰”队员们的模样。
她们的嘴唇无声地开合着,脸上是无尽的痛苦与挣扎,仿佛被囚禁在木石之中的亡魂。
凌寒想冲过去,身体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她猛地从梦中惊醒,冷汗湿透了背心。洞外月光惨白,寂静无声。
她下意识地看向手腕,“凤凰之羽”正发出一阵微不可察的、极有规律的震动。
凌寒心中一动,悄无声息地走出山洞,来到附近一棵同样古老的树前。
她试探着将“凤凰之羽”贴近树干上那如同眼瞳般的年轮。
吊坠的震动频率瞬间加剧!
一幅残缺的、闪烁不定的影像,如电流般涌入她的脑海——
画面里,同样是一片幽暗的森林,一个浑身是血、身穿初代“凤凰”作战服的女人,正用最后的气力,将一枚同样形状的羽形吊坠,深深埋入一棵巨树的树根之下。
是初代凤凰队长!
她口中喃喃自语,声音微弱却充满了不屈的意志:
“火种……不熄……绝不可……归土……”
第二天清晨,队伍还未出发,一阵诡异的、带着甜腻香气的迷瘴便从四面八方弥漫而来。
“屏住呼吸!是致幻气体!”夏暖第一时间发出警告。
但已经晚了。
雷震的眼前,出现了在爆炸中倒下的战友,正伸出血手向她求救;白影的屏幕上,无数代码化作了她最恐惧的童年阴影。
一片混乱中,唯有凌寒保持着绝对的清醒。
她的超强感知早已提前半秒预警了空气中异常的精神波动粒子。
“闭眼!捂住耳朵!所有人,以我的心跳为节拍,三短一长,向左前方突围!”凌寒的声音冷静得不带一丝情感,却像一根定海神针,瞬间稳住了所有人即将崩溃的神经。
队员们立刻执行命令,在这片伸手不见五指、幻象丛生的迷瘴中,她们放弃了视觉和听觉,完全凭借对队长的信任和那独特的心跳指令,如同一头多足的怪兽,精准地在林间穿行。
数分钟后,他们终于冲出了迷瘴的范围。
队员们瘫倒在地,大口喘息,脸上满是后怕。
“林语夫人……那个盲眼的祭司,一定就在林心主持这一切。”凌寒擦去军刀上的露水,眼中杀意毕现。
被动挨打不是她的风格。
她迅速做出决断:“分头行动。雷震,你和乔伊带上所有高爆物,根据菌丝网络走向,寻找主根系的爆破点;白影,潜入那座唯一有信号溢出的‘光合调控塔’,破解它的生态抑制程序,我要让这片森林的‘网络’暂时瘫痪;夏暖,你居中策应,监控全局。”
“那你呢?队长?”雷震追问道。
凌寒抬头,望向森林最深处那片被浓雾笼罩的区域,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我去做诱饵,主动触发他们的‘共感沉眠’陷阱。”
说完,她不再给任何人反对的机会,孤身一人,如同一支离弦的黑色箭矢,踏入了翡翠林的最核心区域。
林心,是一片诡异的空地。
这里没有任何高大的乔木,只有一片平坦如镜的黑色土地,以及土地之上,悬挂着的一个个巨大的、由干枯藤蔓编织而成的“茧”。
每一个藤茧之中,都依稀可见一具蜷缩着的、早已被吸干了所有生命力的人类遗骸。
她们的作战服早已破败不堪,但依稀可辨的番号,昭示着她们都曾是奋战在黑暗中的女特工。
凌寒站在这片悬挂的墓园中央,目光扫过那些藤茧,眼神冷得仿佛能冻结空气。
她缓缓举起手中的“凤凰之羽”,芯片在她的催动下,散发出淡淡的、象征着生命与火焰的微光。
“你们说,我们终将归土。”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祭坛之上,“可是我的姐妹们,从未同意成为你们的养料。”
话音落下的瞬间,平整的黑色地面猛地裂开无数道缝隙!
无数碗口粗的、仿佛拥有生命的墨绿色藤蔓,如同地狱里伸出的手臂,带着尖锐的破空声,从四面八方朝着凌寒直扑而来!
而在祭坛最深处的阴影里,一个身穿素白长衣、双眼蒙着白布的女人,缓缓抬起了她那只枯瘦如树枝的手。
风吹动她的银发,她没有眼睛,却仿佛“看”到了凌寒,唇角慢慢扬起一个诡异而满足的微笑。
“终于……等到了一个不肯腐烂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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