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在宣纸上投下摇曳的影子，沈清辞放下笔，看着墨迹未干的选秀章程。夜君离还在对面批阅公文，偶尔提笔蘸墨时，袖口掠过案几，发出细微的声响。
这样的宁静让她有一瞬的恍惚。
“累了就歇歇。”夜君离头也未抬，声音却清晰地传过来。
沈清辞轻轻摇头，目光落在窗外。月色正好，桂花香气从微开的窗缝里钻进来，与记忆中的某个时刻重叠。
“只是想起了一些事。”她轻声说。
夜君离终于抬起头，烛光在他深邃的眸子里跳动。他没有催促，只是静静等着。
“重生之初，我每日醒来都要确认这不是梦。”沈清辞的指尖轻轻划过宣纸边缘，“那时满心都是恨意，想着一定要让那些害我的人付出代价。”
她顿了顿，声音更轻：“可现在，仇恨似乎不再是唯一支撑我走下去的力量了。”
夜君离放下笔，走到她身边。他的影子笼罩着她，带着令人安心的温度。
“人本来就不该只为仇恨活着。”
沈清辞仰头看他，忽然很想把那些从未对人言说的心事都说给他听。
“你知道吗，前世的这个时候，我已经开始信任沈若薇，把她当作最知心的妹妹。”她唇边泛起一丝苦涩的笑意，“甚至在她建议我穿那件会被茶水染花的衣裙时，还真心实意地感谢她为我着想。”
夜君离的手指轻轻抚过她的发髻，动作温柔。
“及笄礼那天，我穿着她精心准备的衣裙，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泼湿了衣裳。所有人都看见我狼狈的模样，包括萧煜。”沈清辞闭上眼睛，那些画面依然清晰如昨，“那时我以为他只是恰好在场，现在才明白，这一切都是他们设计好的。”
“他们想要摧毁你的尊严，让你只能依赖他们。”夜君离的声音里带着冷意。
沈清辞点头：“后来的一切都顺理成章。我越来越依赖沈若薇的建议，对萧煜言听计从。直到最后，眼睁睁看着父亲被诬陷谋反，镇国公府一夜倾覆...”
她的声音微微发颤，夜君离握住她的手，掌心温暖。
“那些日子，天牢很冷。”她说，“我一直想不通，为什么真心待人，却换来这样的结局。直到喝下那杯毒酒...”
夜君离的手收紧了些。
“重生后的每一天，我都在想着如何报复。及笄礼上让沈若薇自食恶果，赏花宴上揭穿她的真面目，一步步斩断与萧煜的婚约...”沈清辞睁开眼，眸中闪过一丝锐利，“这些确实让我痛快，但真正让我感到活着的，却是另一些事。”
她站起身，从书架的暗格里取出一只木匣。打开后，里面是厚厚一叠书信。
“这是各地义塾送来的谢恩信。”她抽出一封，递给夜君离，“这个孩子，父母双亡，原本只能在街上乞讨。现在他在义塾读书，先生说他有状元之才。”
又拿起另一封：“这个姑娘，家里原本要卖了她换钱给弟弟治病。现在她在义塾学医，已经能帮大夫抓药看诊了。”
夜君离一一看过，目光柔和：“这些都是你的功劳。”
“不。”沈清辞摇头，“这是新政的功劳，是陛下圣明，是...”她看向他，“是我们一起做的事。”
她走到窗前，望着远处依稀可见的义塾灯火：“前世的我，被困在后宅一方天地，以为女子的价值只在于嫁个好夫君，生儿育女。直到重生后，我才明白，女子也可以做很多事，也可以改变很多人的命运。”
夜君离站在她身后，声音低沉：“你改变的不只是别人的命运。”
沈清辞转身，对上他深邃的眼眸。
“你也改变了我的命运。”夜君离说，“前世的我，冷眼旁观朝堂风云，以为自己早已看透人心。直到看见你坟前荒草，才惊觉有些事，不该只是旁观。”
这是夜君离第一次如此直白地提起前世对她的关注。沈清辞心头微震，那些被她刻意忽略的细节忽然清晰起来——前世她死后，镇国公府的墓园一直有人打理，现在想来，应该就是他的安排。
“这一世，能与你并肩，是我的幸运。”她轻声道。
月光洒在两人身上，将他们的影子拉长，交叠。远处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三更天了。
“选秀的事，你打算怎么做？”夜君离问。
沈清辞走回书案前，拿起刚写好的章程：“既然他们想安插人，我们就将计就计。我拟了一份名单，都是忠良之后，品性才学俱佳。若是她们能入宫，对陛下，对朝廷，都是好事。”
夜君离接过细看，眼中闪过赞许：“林家小姐也在其中？”
“自然。”沈清辞微笑，“太后的侄女若落选，未免太不给面子。只是...入选之后能否得陛下欢心，就看她的造化了。”
她的笑容里带着几分狡黠，像只算计得逞的小狐狸。夜君离忍不住伸手刮了下她的鼻尖：
“这一招，够萧煜头疼一阵子了。”
沈清辞却渐渐敛了笑意：“我总觉得，选秀背后还有别的阴谋。萧煜不是会做无用功的人。”
夜君离点头：“周谨言查到，萧煜最近与几个边关将领来往密切。选秀可能只是幌子，他真正的目的，或许在别处。”
“边关...”沈清辞若有所思，“前世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北境起了战事。萧煜借机揽权，排除异己...”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凝重。
“若真是如此，我们要早做打算。”夜君离道。
沈清辞走回书案前，重新铺开一张宣纸：“我这就给父亲写信。镇国公府在军中的旧部，也该联系起来了。”
看着她专注书写的侧脸，夜君离忽然道：“你和从前很不一样了。”
沈清辞笔尖一顿，抬起头：“是好是坏？”
“更好。”夜君离走近，俯身看着她的眼睛，“前世的你像一朵温室的花，美则美矣，却经不起风雨。现在的你，是能迎风傲立的松柏。”
沈清辞心头一暖，轻声道：“因为这一世，我知道自己要为什么而活。”
不为讨好谁，不为依附谁，只为守护该守护的，改变能改变的。
写完信，夜君离唤来暗卫送出。沈清辞推开窗，让夜风灌入室内，吹散一室墨香。
京城的灯火在夜色中绵延，宛如星河落地。那些光亮中，有义塾的烛火，有新建民居的温馨，有商铺的热闹，也有无数寻常人家的安宁。
这些都是她和夜君离共同努力的结果，是她前世想都不敢想的景象。
“无论萧煜有什么阴谋，我们都不会让他得逞。”沈清辞轻声说，更像是对自己的承诺。
夜君离站在她身侧，目光望向遥远的北方：“这一世，我不会再让任何人破坏这片太平。”
沈清辞靠在他身侧，感受着这份难得的宁静。从重生初期的惶惑，到后来的步步为营，再到如今的坚定从容，这一路走来，她终于找到了比复仇更值得追求的东西。
前尘往事如烟散去，而属于她的精彩，才刚刚开始。
远处，皇宫的钟声响起，预示着新的一天即将到来。而朝堂之上的风云，也将在黎明后再次翻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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