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影摇曳，将相携而立的两道身影投在窗纸上，宛若一幅静谧的画卷。夜君离低沉的声音在寂静的书房里格外清晰：三日后启程可好？江南春色正浓，我带你去看看真正的山水。
沈清辞微微怔住，抬眼望进他深邃的眸中。这些时日她忙于撰写《清辞录》，确实许久不曾出门走动。
朝中事务...她轻声迟疑。
都已安排妥当。夜君离执起她的手，指尖轻轻抚过她因长久握笔而微红的指节，皇上准了我半月休沐。
三日后，一辆不起眼的青帷马车驶离了摄政王府。没有仪仗，没有随从，只有追风带着两个暗卫远远跟着。
沈清辞靠在窗边，看着京城街市渐渐远去，忽然轻笑：若是让那些御史知道王爷这般轻车简从...
由他们说去。夜君离执卷而坐，目光却落在她舒展的眉宇上，这一程，只做寻常夫妻。
车行三日，抵达江南地界时，正值烟雨朦胧。细雨如丝，将远山近水染成一幅水墨长卷。
先在别院歇息片刻。夜君离撑伞扶她下车，明日带你去个地方。
别院坐落在半山腰，推窗可见云雾缭绕的山峦。沈清辞站在廊下，深深吸了一口带着竹叶清香的空气。前世今生，她从未有过这般闲适的时刻。
次日清晨，天光未亮，夜君离便轻轻唤醒她：带你看日出。
山路蜿蜒，露水打湿了裙摆。夜君离始终稳稳扶着她，直到登上一处陡峭的观景台。
云海在脚下翻涌，远山如黛。当第一缕金光刺破云层时，万道霞光顷刻间洒满天地。沈清辞屏住呼吸，看着朝阳跃出云海，将山河染成金红色。
真美...她轻声叹息。
夜君离站在她身侧，目光却落在她被朝阳镀上金边的侧脸：不及你撰写《清辞录》时的神采。
下山时，他们遇见几个背着竹篓的采茶女。见到生人，她们也不怯场，大方地打招呼。
夫人是来游山的？为首的姑娘约莫十六七岁，笑容明丽，前面有处瀑布，这个时候最美。
沈清辞与她攀谈起来，得知这些姑娘都是附近茶农的女儿，平日里采茶制茶，还识得几个字。
我们都在女子学堂读过书。那姑娘很是自豪，如今帮着家里记账、谈生意，再不会被人哄骗了。
分别时，沈清辞赠了她们几本启蒙读物，姑娘们则回赠了一包新茶。
看到她们，就想起从前的我。望着她们远去的背影，沈清辞轻声道。
夜君离握紧她的手：如今的你，是照亮她们前路的那盏灯。
午后他们行至那处瀑布。水声轰鸣，如玉龙飞泻，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华。夜君离忽然解下佩剑，在潭边空地上舞了一套剑法。剑光如水，与瀑布相映成趣。
沈清辞坐在石上看得出神。她从未见过这般恣意的夜君离，不再是那个威严的摄政王，倒像个纵情山水的侠客。
想学吗？他收剑回鞘，额角有细密的汗珠。
沈清辞起身，折下一段竹枝：请王爷指教。
竹枝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生命，轻轻引导着她的动作。山风拂过，带起二人的衣袂，在飞瀑流泉间翩跹交错。
王爷年轻时，可曾想过这般逍遥日子？歇息时，沈清辞忍不住问。
夜君离望着远山：年少时只想权倾朝野，让那些欺辱过我母妃的人付出代价。他转头看她，直到遇见你，才知道这世间除了权谋，还有更多值得珍惜的。
他们在山中盘桓数日，白日里寻幽探胜，夜晚便在别院读书下棋。这夜对弈时，夜君离忽然道：明日带你去见个人。
次日马车行至一处隐蔽的山谷，翠竹掩映间露出一角屋檐。一位白发老妪正在院中翻晒药材，见到他们并不惊讶，只淡淡一笑：来了。
夜君离恭敬行礼：姑姑。
沈清辞心中微震。她从未听夜君离提起过还有这样一位亲人。
老妪目光温和地打量沈清辞：这就是你信中提到的那个丫头？不错，眼神清亮，是个有主见的。
原来这位是夜君离的姑祖母，当年因厌倦宫廷争斗隐居于此。老人家虽年过七旬，精神矍铄，谈吐间可见不凡学识。
听说你写了本《清辞录》？老人沏着茶，动作行云流水，女子立说，不容易。
三人在竹林中品茗闲谈，从诗词歌赋说到民生疾苦。老人见解独到，许多观点让沈清辞豁然开朗。
治国如医病，不能只看表象。老人指着满园药材，要知道病根在哪里。你这丫头写的女子之道，倒是摸到了几分真谛。
临别时，老人送给沈清辞一本手札：这是我这些年的见闻，或许对你有些用处。
马车驶离山谷，沈清辞轻轻靠在夜君离肩头：谢谢你带我来见姑姑。
她很喜欢你。夜君离揽住她的肩，这世上能得她青眼的人不多。
行程最后几日，他们泛舟湖上。春水碧绿，倒映着两岸桃花。船家是一对老夫妇，船娘烹得一手好鱼。
夫人尝尝这醋鱼，是我们这里的特色。船娘热情地布菜。
老船公一边摇橹一边唱起江南小调，嗓音苍凉婉转。沈清辞听得入神，夜君离悄悄记下曲调。
若是天下百姓都能这般安居乐业...沈清辞望着远处炊烟袅袅的村庄。
会有那一天的。夜君离目光坚定，新政推行顺利，边境安定，再过几年...
忽然岸边传来喧闹声。几个孩童追着一只断线的纸鸢奔跑，最大的那个孩子眼看要跌进水里。
夜君离足尖轻点，掠过水面将孩子稳稳带回岸上。孩子们睁大眼睛看着他，仿佛看见了话本里的大侠。
多谢贵人！闻声赶来的村民连连道谢。
沈清辞将随身带的糖果分给孩子们，看着他们纯真的笑脸，忽然想起京中的宸儿和璇儿。
想孩子们了？夜君离看穿她的心思。
出来这些时日，确实想念。
那明日便回京。他轻轻握住她的手，以后每年都陪你出来走走。
最后一夜，他们宿在湖心小岛的木楼里。推开窗，可见满天星斗倒映在水中，恍若置身星河。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夜君离从身后环住她。
沈清辞微笑：在及笄礼上，我故意冷落靖王，却被王爷看在眼里。
那时就在想，这个女子不简单。他的声音带着笑意，果然没看错。
月色如水，静静流淌。远处渔火点点，近处荷香隐隐。
等宸儿再大些，我们带他一起来。沈清辞轻声道，让他看看这大好河山。
夜君离应着，带孩子们看遍名山大川，让他们知道，这世间有比权位更值得追求的东西。
夜风拂过，带来远山的钟声。沈清辞靠在他怀中，只觉得前世所有的苦难，都是为了换来今生的相守。
翌日返程时，追风送来京城消息。夜君离看过密报，眉头微蹙。
出了什么事？沈清辞关切地问。
边境有些异动，无妨。他将密报收起，神色如常，倒是你推行女子学堂的事，在江南一带颇有成效。
沈清辞知他有意转移话题，也不多问，只顺着他的话道：这趟游历让我想通很多事。或许该在《清辞录》中增补游学一卷...
马车缓缓前行，山水依旧，而他们的故事，还在继续书写。
当京城巍峨的城墙出现在地平线上时，夕阳正将天边染成橘红色。夜君离轻轻握了握沈清辞的手：
回家了。
沈清辞颔首，目光坚定。经过这半月的休憩，她已准备好迎接新的挑战。而这双始终紧握的手，将是她最坚实的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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