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卡伦贝尔，万籁俱寂。
白日里那点稀薄的生机仿佛被浓稠的黑暗彻底吞噬，只剩下风穿过破旧屋舍缝隙时发出的、如同呜咽般的低鸣。
镇公所二楼的小房间里，哈涅尔躺在简陋的床铺上，双眼在黑暗中睁得大大的，毫无睡意。
身体的疲惫如同潮水般一波波冲击着他的意识，但大脑却异常清醒，甚至可以说是在焦灼地燃烧。
昨夜的画面不断在眼前闪回——奥克狰狞的面孔、护卫们倒下的身影、布雷恩队长浴血的奋战、怀中戒指那诡异的灼热与冰冷、以及埃尔德林镇长那热情面具下掩藏不住的慌乱与算计。
但这些纷乱的思绪，最终都汇聚到了一个核心的问题上：他们为什么要去米那斯提力斯？
米那斯提力斯，刚铎的首都，白城，人皇阿拉贡最终加冕之地。
那是一座矗立在明多陆因山麓下的宏伟城池，是刚铎人民抵抗黑暗的最后堡垒，也是无数传奇上演的舞台。
在他的记忆里，那是一座象征着希望与坚韧的城市。
可他们这一行，一个据说是哈多家族最后血脉的少年，一个忠心耿耿却似乎隐瞒着无数秘密的老管家，一个胆小的侍女，以及一支几乎被打残的护卫队，千里迢迢，甚至不惜穿越有奥克出没的荒野，前往那座伟大的城市，究竟是为了什么？
仅仅是避难？还是……有更深层的目的？
这个目的，是否与他这具身体所承载的哈多家族子嗣的身份息息相关？
疑问如同藤蔓，越缠越紧，几乎让他窒息。
他意识到，不能再这样被动地等待，不能再被欧斯特用含糊其辞的为了家族、为了您的安全之类的话语搪塞过去。
他必须知道真相！
而撬开真相之门的钥匙，就在隔壁那个看似忠诚、实则守口如瓶的老管家身上。
决心已定，哈涅尔悄无声息地翻身下床。
他没有点灯，借着从窗户缝隙透进来的微弱月光，如同幽灵般滑出房间，来到了欧斯特的房门外。
他侧耳倾听，里面传来老管家平稳而略显沉重的呼吸声。
哈涅尔没有犹豫，轻轻叩响了房门。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里面的呼吸声骤然停止，片刻后，传来欧斯特带着睡意和警惕的压低声音：“谁？”
“是我，欧斯特。” 哈涅尔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
房门很快被拉开一条缝隙，欧斯特穿着睡衣，外面随意披了件外套，花白的头发有些凌乱，脸上带着尚未褪尽的睡意和浓浓的困惑：“少爷？这么晚了，您怎么还没休息？是伤口不舒服吗？还是……”
“进去说。” 哈涅尔打断了他，不容分说地侧身挤进了房间，反手轻轻关上了门。
房间比他的那间更加狭小，只有一张床和一张简陋的木桌。月光被窗户格子切割成几块，冰冷地投射在地板上。
欧斯特看着站在阴影中、眼神在微弱光线下显得异常锐利的少年，心中莫名一紧。他下意识地想去点燃桌上的油灯，却被哈涅尔阻止了。
“不用点灯，欧斯特。” 哈涅尔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清晰而冷静，“我有些问题，需要你如实回答我。”
欧斯特的心沉了下去，他大概猜到了少爷要问什么。他勉强维持着镇定，躬身道：“少爷请问，老仆定然知无不言。”
“我们为什么要去米那斯提力斯？” 哈涅尔单刀直入，目光如炬，紧紧盯着欧斯特在黑暗中模糊的轮廓。
欧斯特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随即用一种早已准备好的、流畅却空洞的语气回答：“少爷，米那斯提力斯是刚铎的首都，是整个南方最安全、最繁华的城市。老爷生前就希望您能在那样的环境中成长，远离边境的纷扰和……和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我们此行，正是为了完成老爷的遗愿，让您在一个更安全的地方，继承和光耀哈多家族的……”
“够了！” 哈涅尔低喝一声，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和失望，“欧斯特，到了现在，你还要用这些冠冕堂皇的话来敷衍我吗？”
他向前逼近一步，尽管身材比欧斯特矮小，但那股骤然爆发的气势却让老管家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
“安全？光耀家族？” 哈涅尔的声音带着冰冷的嘲讽，“如果只是为了安全，我们为何要冒险穿越有奥克出没的荒野？如果只是为了光耀家族，为何我刚醒来时，你对‘哈多家族’的名号讳莫如深，甚至对外要遮掩我们的身份？还有那个镇长，埃尔德林，他听到‘哈涅尔’这个姓氏时的反应，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他在害怕！他在算计！”
他每问一句，就向前一步，欧斯特则步步后退，直到后背抵住了冰冷的墙壁，退无可退。
“告诉我真相，欧斯特！” 哈涅尔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们前往米那斯提力斯的真正目的是什么？哈多家族到底背负着什么？这所有的一切，都和我有关，我是哈多家族现在唯一的继承人，我有权知道！”
欧斯特的脸色在月光下惨白如纸，他嘴唇哆嗦着，眼神躲闪，依旧试图挣扎：“少爷……您……您还年轻，有些事……知道得太早对您没有好处……老爷他……他临终前嘱咐我，一定要保护您，让您平安抵达米那斯提力斯，到了那里，自然会有人……”
“保护我？还是利用我？或者……把我当成某个交易的筹码？” 哈涅尔厉声打断他，脑海中闪过无数阴谋论的猜测。他受够了这种被蒙在鼓里、如同棋子般被摆布的感觉。
他看着欧斯特那副顽固地想要守住秘密、却又因为他的逼问而惊慌失措的模样，最后的一丝耐心也消耗殆尽。
一股源自血脉深处、或许也夹杂着他自身灵魂愤怒的力量，在他胸中涌动。
他猛地站直身体，不再试图逼问，而是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充满了威严与决绝的冰冷语气，一字一顿地说道：
“欧斯特·米尔伍德。”
他罕见地叫出了老管家的全名。
“我，莱戈拉斯·哈涅尔，以哈多家族现任唯一嫡系血脉，以及哈涅尔家族族长的身份，命令你——”
他刻意停顿，让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般敲击在欧斯特的心上。
“——将你所知道的，关于哈多家族的真相，关于我们此行前往米那斯提力斯的真正目的，以及所有与我、与这枚戒指相关的秘密，原原本本，毫无保留地，告知于我！”
“现在！立刻！”
话音落下，房间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窗外呜咽的风声，似乎在为这凝滞的气氛伴奏。
欧斯特·米尔伍德彻底僵住了，他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气势逼人的少年。那眼神中的锐利、威严，以及那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与他记忆中那个懦弱、沉默的少爷形象形成了无比强烈的反差，几乎像是换了一个人！
族长……他竟然以族长的身份下令……
老管家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那固守了多年的忠诚与秘密的壁垒，在这突如其来的、以族长名义发出的严厉命令面前，终于开始剧烈地动摇，出现了清晰的裂痕。
他看着哈涅尔那双在黑暗中灼灼发光的眼睛，仿佛看到了某种古老宿命的影子，正清晰地投射在这个年轻的躯体上。
错愕、震惊、挣扎，以及一丝如释重负般的复杂情绪，最终化为一声悠长而沉重的叹息，从他颤抖的唇间逸出。
“唉……少爷……您……您真的……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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