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不繁盯着那张脸，手指在拙锋剑柄上收紧又松开。他没动，也没说话。江婉站在他身侧，心灯的光稳稳悬在掌心，映出她眼底的警惕。铁牛往前跨了一步，拳头捏得咯咯响。云游子抬手拦住他，袖中阵旗悄然滑落半寸。
陆沉舟依旧笑着，白衣干净得不像在荒野里站过。他朝前走了一步，脚步轻得像没踩在地上。“怎么，见了老朋友，连话都不说了？”
范不繁开口：“你怎么找到我们的？”
“我一直在找。”陆沉舟语气平和，“你们从寒渊一路西行，动静不小。教主的人盯得紧，我也不能落后。”
“教主？”江婉声音冷了下来，“你口中的教主，是赵炎成，还是噬灵教那位？”
陆沉舟看了她一眼，笑意未减：“江姑娘还是这么敏锐。不过现在说这个，是不是太早了？”
范不繁没接话，只问：“你来干什么？”
“带路。”陆沉舟说，“西疆腹地不是你们能硬闯的地方。赵炎成调了三支魔军驻守断龙峡，布了七重血煞阵。你们现在的状态，过去就是送死。”
铁牛哼了一声：“老子不怕死。”
“但你们怕任务失败。”陆沉舟转向范不繁，“晶石还在你手里吧？结界缺口一天不补，五洲就多一分危险。你扛着伤走到这里，不是为了逞英雄的。”
范不繁沉默片刻，问：“你为什么要帮我们？”
“我没说要帮你们。”陆沉舟摇头，“我只是不想看你们死得太快。有些事，得你们活着才能做。”
江婉突然上前一步，心灯火苗猛地一涨，直照陆沉舟胸口。陆沉舟没躲，任那光打在身上。火光之下，他体内灵脉纹路清晰可见——扭曲、断裂，隐隐与某种黑色符文纠缠在一起。
铁牛瞪大眼：“他身体里有东西！”
云游子低声道：“魔纹。噬灵教高层才有的印记。”
混沌兽喉咙里滚出低吼，尾巴高高扬起，符文剧烈闪烁，血光刺目。它没扑上去，也没后退，只是死死盯着陆沉舟，像是在判断什么。
范不繁终于松开了剑柄，但没放下剑。“你被侵蚀了。”
陆沉舟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口，又抬头笑了笑：“侵蚀？或许吧。也可能是自愿的。这重要吗？”
“重要。”范不繁说，“如果你是赵炎成派来的棋子，我们不会跟你走。”
“我不是他的棋子。”陆沉舟语气平静，“我是天剑阁的人，这一点从来没变过。”
江婉盯着他：“那天剑阁为什么放任你体内魔纹滋长？为什么让你独自出现在西疆？为什么偏偏在我们最需要援手的时候出现？”
陆沉舟没回答，只说：“你们可以不信我。但我可以带你们绕过断龙峡，避开三支魔军，直插赵炎成设阵的核心。时间不多了，通道一旦开启，五洲结界将彻底崩裂。”
范不繁看向江婉。江婉轻轻点头：“他体内的魔纹确实与噬灵教有关，但没有攻击性。至少现在没有。”
云游子低声说：“混沌兽也没把他当敌人。”
铁牛皱眉：“那也不能就这么信他！”
范不繁深吸一口气，对陆沉舟说：“你可以带路。但如果你有任何异动，我会亲手斩了你。”
陆沉舟笑了：“我期待那一天。”
他转身迈步，方向正是混沌兽符文所指之处。范不繁跟上，步伐缓慢但坚定。江婉紧随其后，心灯始终对着陆沉舟的背影。铁牛走在最后，每一步都踏得沉重，眼睛一刻没离开陆沉舟。
云游子边走边甩袖，阵旗无声落地，在队伍周围布下隐匿气息的屏障。他低声对范不繁说：“他体内的魔纹……和初代教主留下的痕迹很像。”
范不繁脚步一顿：“你是说，他被初代教主控制了？”
“不一定。”云游子摇头，“也可能是自愿接受的传承。但如果是后者……事情就更麻烦了。”
前方，陆沉舟忽然停下，回头看了他们一眼：“别猜了。你们想知道的，很快就会看到。”
他继续向前，脚步不急不缓。山坳尽头是一片断崖，崖下雾气弥漫，隐约可见一条狭窄小道蜿蜒向下。陆沉舟站在崖边，指着下方：“从这里下去，穿过地脉裂隙，就能绕到断龙峡后方。赵炎成以为没人知道这条路。”
范不繁走到崖边，低头看了看：“你走过？”
“走过一次。”陆沉舟说，“差点死在里面。”
江婉问：“为什么现在愿意带我们走？”
陆沉舟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因为你们是唯一能阻止他的人。”
“他？”范不繁追问，“赵炎成？还是初代教主？”
陆沉舟没回答，只说：“走吧，再耽搁，魔军巡逻队就要到了。”
范不繁看了江婉一眼。江婉点头。铁牛啐了一口，但没再说什么。云游子收起阵旗，示意混沌兽跟上。
队伍沿着小道下行。雾气越来越浓，脚下的路湿滑难行。范不繁伤势未愈，几次险些摔倒，都被江婉扶住。陆沉舟走在最前，步伐稳健，仿佛对这条路烂熟于心。
走到半途，混沌兽突然停下，尾巴符文急闪。它喉咙里发出低吼，爪子刨地，指向左侧岩壁。
云游子立刻警觉：“有东西藏在那里。”
陆沉舟却摆手：“别管它。是守路的傀儡，已经被我处理过了。”
范不繁盯着岩壁：“你什么时候处理的？”
“昨天。”陆沉舟头也不回，“我说过，我一直在等你们。”
江婉低声问范不繁：“信他吗？”
范不繁没说话，只握紧了拙锋。
队伍继续下行。雾气中，隐约传来低沉的嗡鸣声，像是某种法阵在运转。陆沉舟脚步加快，声音从前方传来：“快到了。出口就在前面。”
走出裂隙时，天色已暗。远处山脊上，隐约可见灯火连成一线——那是魔军营地。
陆沉舟指着山脊背面：“翻过去，就是赵炎成设阵的核心。他亲自坐镇，身边只有两名护法。你们的机会，只有一次。”
范不繁看着他：“你为什么不自己动手？”
陆沉舟笑了：“我动不了手。”
他转过身，胸口的魔纹在月光下泛着幽光。“我体内有禁制。一旦对教主出手，灵脉会瞬间崩解。”
江婉问：“那你带我们来，是为了借刀杀人？”
“不。”陆沉舟摇头，“是为了让你们看清真相。”
“什么真相？”
陆沉舟没回答，只说：“明天日出之前，赵炎成会启动通道。你们必须在此之前赶到。否则，一切都晚了。”
他说完，转身就要走。
范不繁叫住他：“陆沉舟。”
陆沉舟停下，但没回头。
“如果天剑阁和噬灵教真有勾结……”范不繁声音低沉，“我会亲手毁了它。”
陆沉舟肩膀微微一颤，然后迈步走入黑暗，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江婉走到范不繁身边，轻声问：“接下来怎么办？”
范不繁望着陆沉舟消失的方向，握紧了拙锋：“按他说的走。但随时准备应对背叛。”
铁牛咧嘴：“老子早就准备好了。”
云游子看着混沌兽。混沌兽尾巴低垂，符文暗淡，像是耗尽了力气。
江婉轻声说：“它累了。”
范不繁点头：“让它休息一会儿。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队伍在山脚下稍作休整。云游子布下简易阵法遮蔽气息。铁牛靠在石壁上打盹。江婉把心灯贴近范不繁后背，火苗缓缓渗入，帮他稳定伤势。
范不繁闭着眼，低声问：“你觉得陆沉舟说的是真是假？”
江婉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他体内的魔纹是真的。他对赵炎成的恨意……也是真的。”
“但他没说全。”范不繁睁开眼，“他在隐瞒什么。”
江婉点头：“他在等我们自己发现。”
远处，魔军营地的灯火忽明忽暗。风从山脊上吹下来，带着血腥味。
范不繁站起身，握紧拙锋：“走吧。天亮之前，我们必须赶到。”
江婉收起心灯，跟在他身后。铁牛揉着眼睛爬起来，扛起混沌兽。云游子收起阵旗，最后一个离开。
夜色中，四人一兽的身影渐渐融入黑暗，朝着山脊另一侧潜行而去。
没人说话。只有脚步声，在寂静的荒野上轻轻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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