齿轮要塞最底层的排污区域，是整座钢铁巨兽被遗忘的消化肠道。
这里终年不见天日，只有管道表面冷凝出的水珠反射着零星黯淡的应急灯光，像一只只冰冷、窥探的眼。
空气浓稠得如同凝固的、掺杂了铁锈腥臭和腐败有机质的铅块，每一次吸气都沉重地压迫着凌夜的胸腔，每一次呼气则带出稀薄的白雾，迅速被更深沉的黑暗吞没。
他背靠着一根粗大无比、遍布锈蚀疤痕和滑腻苔藓的金属管道，急促地喘息。
冰冷的触感透过衣物渗入皮肤，却无法冷却他体内那阵阵源自灵魂深处的灼痛。
状态栏上，那行猩红的文字如同刚刚烙上去的伤疤：
【灵魂撕裂度：18%】。
这痛楚并非皮肉之苦，它是一种更深层、更本质的崩坏前兆。
仿佛构成“自我”的意识经纬，正被无形而粗暴的手强行拉扯、剥离。
视野的边缘，不时闪过几帧极其短暂、如同老旧电视雪花般的噪点，扭曲而诡异，稍纵即逝，却每次都让他的心脏骤然收紧。
耳畔，除了巨大管道内部传来的、规律如濒死巨兽心跳的沉闷机械嗡鸣，以及远处污水流淌的黏腻哗啦声，似乎总隐约交织着某种更缥缈、更令人不安的底噪——像是无数人压低的、含混不清的梦呓和呻吟，当你凝神去捕捉时，它又狡猾地消失在现实的声响之后，只留下毛骨悚然的余韵。
“呼……哈……”凌夜强迫自己调整呼吸，试图运转体内那并不温顺的噬魂之力。
暗紫色的能量微光在他体表隐约流转，像拙劣的工匠试图修补一件濒临破碎的瓷器，艰难地弥合着灵魂的裂痕。
然而效果微乎其微。
那18%的撕裂度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其存在本身就在持续施加压力，增长虽极其缓慢，却像不断上涨的冰冷潮水，坚定、无情，一步步蚕食着他存在的岸边。
突然！
毫无征兆！他的整个视界——包括系统界面和真实的管道景象——被一层狂暴蔓延的、令人窒息的血色所覆盖！
紧接着，一股极其尖锐、堪比指甲反复刮擦玻璃、又直接在他颅腔内部炸开的警报声，狠狠撕裂了他的意识！
“警告！警告！意识载体稳定性临界！”
“灵魂撕裂度已突破15%警戒阈值！”
“当前撕裂度：18%→ 正在逼近一级精神污染临界点：25%！”
猩红的系统文字如同濒死者的血瀑，冲刷着他所有的视觉感知。
每一个字都扭曲跳动着，散发着不祥的气息。更令人心悸的是，在警告文字下方，一个黄黑相间、极度危险的生化警告标志疯狂闪烁，几乎要灼伤他的视网膜，旁边一行更加粗壮、颜色暗沉如凝血的数字如同最终判决：25%！
“精神污染风险预测（基于现有撕裂度及侵蚀模式）：”
· “≥25%：认知错位（初级） - 高概率触发！”
· “具体表现：视觉\/听觉轻度扭曲（如：物体边缘蠕动、色彩异常置换、持续性幻听）；时间\/空间感知轻微错乱（如：短暂‘既视感’或‘现实剥离感’）；情绪控制力显着下降（易怒、偏执、恐惧放大）。”
· “≥40%：认知崩解（中级） - 中概率触发！”
· “具体表现：现实与虚拟界限严重模糊（可能将游戏场景视为现实，或将现实记忆错置入游戏）；出现非逻辑性强迫行为；人格碎片化倾向显现（如：突然以‘伊修塔尔’身份自居或出现其记忆片段）。”
· “≥60%：存在性湮灭（高危） - 不可逆！”
· “具体表现：意识核心逻辑链断裂；彻底丧失自我认知；沦为纯粹的能量集合体或‘污染源’；现实躯体进入不可逆脑死亡状态。”
最后那行“存在性湮灭”四个字，不再是冰冷的系统提示，它们化作了烧红的烙铁，裹挟着足以冻结灵魂的极致恐惧，狠狠烙印在凌夜意识最深处！
那些描述不再是抽象的概念，而是血淋淋的、通往彻底疯狂和绝对虚无的阶梯画像！
他眼前甚至不受控制地闪过破碎的画面——自己眼神空洞地在要塞中游荡，攻击一切活物；
或者现实世界中，病床边的监测仪拉平了心跳，成为一条绝望的直线；
更可怕的是，变成一个扭曲的、不断散发精神污染、将周围一切拖入噩梦的畸形能量聚合体！
而这一切毁灭之路的起点，就是那该死的、近在咫尺的25%！
“建议：立即采取有效措施降低灵魂撕裂度！寻求专业精神稳定手段！”
系统最后冰冷的提示音，在这死寂的管道深处，如同为他敲响的、不容置疑的丧钟。
专业手段？在这被世界遗忘、充斥着铁锈和腐臭的齿轮要塞底层？哪里来的“专业精神稳定”？
前所未有的恐惧，比任何实体怪物都更冰冷、更粘稠，瞬间攫住了凌夜的心脏，缠绕住他的咽喉，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猛地从依靠的管道上弹开，像是要逃离那如影随形的血色警告，踉跄着、跌跌撞撞地冲向那个由废弃大型阀门室改造的、从门缝里透出微弱却温暖篝火光芒的“新营地”。他的脚步声在空旷得出奇的管道网络中凌乱回响，敲打出他内心濒临崩溃的仓皇节奏。
营地篝火旁，瘸腿的老铁匠巴洛正佝偻着腰，就着跳动的火光，用一块粗糙的磨石专注地打磨一截形状扭曲、看不出原貌的暗沉金属。
刺耳的刮擦声伴随着四溅的火星，成了这小小避难所的背景音。
他甚至没有抬头，仿佛凌夜那惊慌失措的脚步声早在他的预料之中，只是用那被烟酒和岁月磨砺得异常沙哑的嗓音，慢悠悠地开口，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
“小子，慌什么？灵魂的‘饿病’还没好利索，这又染上更麻烦的‘裂魂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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