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他下来，艾伦连忙松开伊森的手迎上去，脸上的笑意收敛了几分，多了些客套的谨慎。
“沈先生，怎么下来了？外面雪大，要不先进店里暖和暖和？”
沈叙没回答，视线像被磁石吸住，牢牢落在已经垂眸的温凝身上。
女人的睫毛很长，此刻垂着，在眼下投出一小片扇形的阴影，像拢着一层薄雾，刚好遮住眼底翻涌的情绪。
高领毛衣把半张脸都埋了进去，只露出线条柔和的下颌，被冻得泛着淡淡的粉，像熟透的桃肉。
“好。”
他开口，声音被风雪滤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像是应了艾伦的提议，却又没看艾伦一眼。
温凝侧头看向许曼，声音压得很低，带着急于脱身的仓促：“那我先回去了，有空再约。”
不等许曼应声，温凝已经牵着小柠檬的手转身，步子迈得又急又快，驼色大衣的下摆扫过积雪，带起一串细碎的雪沫。
“温凝。”
沈叙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不容错辨的笃定。
他快步上前，几步就拦住了她的去路，视线从温凝紧绷的侧脸移开，落在她和小柠檬交握的手上。
“一起吧。” 他说。
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强势，仿佛这不是商量，只是通知。
温凝想拒绝，刚要开口，对上他深不见底的视线，所有话都哽在了喉咙里。
那目光像结了冰的湖面，看似平静，底下却藏着翻涌的暗流，让她莫名心慌。
-
小镇街边的 “雪绒花” 酒吧里，壁炉里的火焰正舔舐着松木，发出细碎的噼啪声。
暖黄的灯光漫过墙上挂着的麋鹿标本，在磨得发亮的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将窗外的风雪隔绝成一片模糊的白。
沈叙和艾伦倚在吧台边交谈事情，水晶杯里的威士忌泛着琥珀色的光。
艾伦端着杯子的手指顿了顿，明显发现身边男人的心思有些乱。
虽然他谈论海外市场布局的语调、分析数据的态度跟之前没有明显变化，但眼角的余光却总能准确落在身侧不远处的温凝身上。
艾伦识趣地收住话题，用银勺搅了搅杯里的热可可，很自然地转了话题。
“对了，下周末复活节游行的路线定了，从教堂广场绕到湖边，伊森非要穿兔子装当旗手，说要跟小柠檬一起撒糖果。”
“我要撒草莓味的！”
伊森立刻从椅子上蹦下来，跑到卡座边拉小柠檬的手。
“小柠檬你要什么味的？我们让妈妈们提前准备。”
小柠檬被说得眼睛发亮，仰着小脸跟伊森讨论起糖果的形状，两个孩子的笑声像风铃一样脆。
卡座里只剩下温凝和许曼，空气里的沉默忽然变得有些显眼。
许曼搅了搅杯里的热可可，偷偷瞄了眼还在吧台边的沈叙。
他刚好侧过身，目光正落在温凝握着杯子的手上，那眼神沉得像浸在水里的墨，直到艾伦碰了碰他的胳膊，才像回过神似的转回去。
许曼收回视线，轻轻碰了碰温凝的手肘，声音压得很低：“温，原来你们认识？”
卡座里的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壁炉里跳跃的火光映在杯沿，投下明明灭灭的光斑，所有人的呼吸都放轻了，仿佛都在等温凝的回答。
温凝缓缓抬眸，恰在此时，沈叙的目光也再次扫过来，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猝不及防地撞在一起。
那一瞬间，时间仿佛被拉得很长。
温凝在他眼底看到了熟悉的深邃，只是比记忆里多了些沉淀的纹路，像被岁月磨过的玉石。
而沈叙也在她眼里看到了躲闪，那双眼曾经亮得像盛着星光，如今却蒙着层薄雾，藏起了太多他读不懂的情绪。
他清晰地看见，她脸颊上的婴儿肥彻底退去了，下颌线绷出利落的弧度，连唇线都比从前清晰了几分。
时间真是最残忍的雕刻师，把他的女孩变成了眼前这个眉眼间带着疏离的女人。
更让他喉头发紧的是，她身边还牵着个粉雕玉琢的女儿。
温凝先移开了视线，落在杯里打转的可可上。
“嗯，算是吧。”
三个字，轻飘飘的，却像针一样扎在沈叙心上。
他几不可察地抿了抿唇，也移开了视线，看向不远处地毯上和伊森滚作一团的小柠檬。
女孩的笑声像银铃，正抢着伊森手里的毛绒兔子，脸颊红扑扑的，满是孩子气的鲜活。
沈叙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紧，心头那股酸涩却愈发汹涌。
这场短暂的相遇结束得很仓促。
艾伦不知接了个什么电话，匆匆和沈叙低语几句，两人便先行告辞。
沈叙离开前，目光越过人群落在温凝身上，她正低头帮小柠檬整理被扯歪的围巾，侧脸埋在高领毛衣里，只露出一截清瘦的脖颈。
他终究什么也没说，转身推门时，风雪卷着他的衣摆，留下一道冷硬的背影。
许曼哄了伊森很久，才把恋恋不舍的孩子从地毯上拉起来。
她和温凝简单道别，眼神里带着欲言又止的关切，最终还是跟着艾伦的车消失在雪幕里。
卡座里只剩下温凝母女。
壁炉里的火焰渐渐弱下去，暖光也跟着淡了几分。
温凝坐在原位没动，直到窗外的两束车灯光柱彻底消失在街角，她才像是松了口气，牵着小柠檬起身。
“妈妈，我们回家吗？” 小柠檬揉着眼睛打了个哈欠，毛茸茸的帽子蹭着温凝的手背。
“嗯，回家。” 温凝弯腰替她拍掉裤子上的绒毛，声音轻得像落雪。
推开门的瞬间，风雪迎面扑来，卷得她下意识侧过脸。
屋外的雪比刚才更大了，鹅毛似的雪片簌簌落下，把街道铺成一片白茫茫的世界，连路灯的光晕都被染成了朦胧的白。
就在这时，一道颀长的身影撞进了视野。
他就站在不远处的路灯下，黑色大衣上落满了未化的雪粒，像披了件蓬松的白裘，身形挺拔得像株被雪压弯却不肯折腰的松。
温凝的脚步猛地顿住，怀里的小柠檬也停止了嘟囔，好奇地睁大眼睛。
她看着沈叙一步步朝她走来，皮鞋踩在积雪上发出 “咯吱” 的轻响，每一步都像踩在她紧绷的神经上。
风雪掀起他的衣摆，露出里面深灰色的高领毛衣，衬得他下颌线愈发清晰。
他的睫毛上沾着细碎的雪花，走近时，温凝才发现他眼底竟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红，像是被风雪冻的，又像是藏着别的情绪。
距离不过三步远时，他停住了。
风雪在两人之间打着旋，卷得他额前的碎发轻轻颤动。
“温凝，” 他开口，声音被冷风刮得有些裂，却异常清晰。
“好久不见。”
（本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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