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舰桥之上，唯有能量流转的低沉嗡鸣，以及那悬浮在主屏幕中央、散发着祥和金光的意识投影，在无声地诉说着一个超越所有人理解的奇迹。
赵启。
这个名字，在棱娲网络的历史中，代表着偏执、分裂、背叛，以及最终在那场与“终末之火”控制者的惨烈对决中，那带着无尽争议与复杂意味的牺牲。他的意识，本应在终末之火的狂暴能量中彻底湮灭，化为宇宙尘埃。
然而，此刻，他就这样出现在这里。并非实体，也非他们熟悉的任何能量形态，而是一种更加纯粹、更加凝练、仿佛洗尽了所有铅华与偏执的……意识精华。那金色的光芒温暖而稳定，没有丝毫的攻击性，反而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平和，与他生前那尖锐、充满棱角的姿态判若云泥。
顾心的手微微抬起，阻止了几乎要本能启动的防御系统。她的眼眸死死盯着那金色的投影，混沌星环在她周身缓缓流转，散发出既警惕又带着难以置信的探查波动。她能感觉到，这个“赵启”，没有恶意。甚至……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令人心安的“洁净”感。
顾临也一步跨到顾心身旁，老练的目光中充满了震惊与审视。他作为科学家，更无法理解这种现象。意识在终极能量中湮灭后重组？这违背了已知的所有物理定律和意识研究理论！
“赵……启？”顾心的声音带着一丝极其细微的沙哑，打破了舰桥的凝固。
金色的投影微微波动，赵启那虚幻的面容上，浮现出一抹清晰的、带着深深歉疚与最终释然的复杂神情。他的意念再次传来，比之前更加清晰，更加稳定，如同经过千锤百炼的精金：
“是我，顾心。或者说……是‘赵启’存在过的一切，在终末之火中燃烧后，侥幸残存下来，并被……净化的最后回响。”
他的“目光”扫过顾临，扫过舰桥上每一个震惊的面孔，最终落回顾心身上。
“不必惊讶，也无需戒备。旧日的赵启，那个被偏执与狭隘蒙蔽了双眼的‘纯粹派’领袖，确实已经死了。死在了他自己的选择里，也死在了终末之火的净化中。”他的意念平和，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那场爆炸，并未彻底毁灭我所有的意识碎片。一部分最核心的、承载着我最终领悟与悔恨的碎片，被终末之火那极致的光与热……意外地‘淬炼’了。”
他微微抬起那金光构成的手，仿佛在感受自身的存在：“毁灭性的能量，烧尽了我所有的偏执、怨恨、对‘纯粹’的痴迷，以及对力量的盲目渴望。留下的，只有最本质的……对过往错误的认知，对自身狭隘的忏悔，以及……对棱娲，对人类，对这片星空最终的……牵挂。”
他的意念中流露出深切的悲伤，却不再有丝毫的戾气。“我在能量的余烬中漂浮，意识处于弥留之际，却也因此……看到了一些，听到了了一些……普通状态下无法触及的信息。”
舰桥上落针可闻，所有人都屏息凝神。一个从终极毁灭中归来，并被“净化”过的意识，他带来的信息，其价值可能无法估量。
“我听到了……‘终末之火’深处，那被改造前残留的、属于其真正制造者的……低语。”赵启的意念变得凝重起来，“我也感知到了，那股试图操控它、扭曲它的……更加古老、更加冰冷的意志碎片。”
他金色的眼眸（如果那光芒可以称之为眼眸的话）直视顾心，传递出至关重要的信息：
“顾心，顾临，还有棱娲的各位……你们正在准备的远征，目标是对的。宇宙边缘，确实是灾变的源头。但你们对敌人的理解……可能还存在偏差。”
“腐蚀‘大过滤器’的，并非某种我们认知中的‘文明’或‘生命体’。”赵启的语速放缓，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重量，“那是一种……更接近‘现象’或‘规则癌症’的存在。它没有固定的形态，没有可沟通的意志，它更像是一种……‘存在的饥饿’，一种要将所有有序结构、所有信息、所有‘意义’都拉回绝对热寂、绝对虚无的……终极熵增倾向。”
“它潜伏在宇宙的边缘，那片时空结构最薄弱、法则最模糊的‘胎膜’之外。它并非来自另一个宇宙，它就是我们这个宇宙诞生之初，或许就被封印、或者自然存在的……‘反面’。它一直在缓慢地渗透，而‘大过滤器’，这个宇宙最核心的平衡规则集合体，成为了它首要侵蚀和控制的目标。”
他停顿了一下，让这骇人听闻的信息被充分消化。
“它没有舰队，没有士兵，它使用的手段，就是扭曲规则本身。它让恒星提前熄灭，让文明无声消失，让物理定律失效……这一切，都是它‘消化’有序世界，将其转化为滋养自身‘虚无’的过程。而被它腐蚀的‘大过滤器’，就是它最有效率的……‘餐具’。”
舰桥上一片冰寒。如果敌人是某种强大的文明，至少还有对抗和谈判的可能。但如果敌人是“规则的癌症”，是“存在的反面”，是“终极的熵”，他们该如何对抗？用舰队？用能量武器？这就像试图用刀剑去杀死一个概念！
“难道……就毫无办法吗？”一位棱娲将领忍不住发出绝望的意念。
赵启的金色投影摇了摇头，他的光芒似乎因为传递这些信息而略微黯淡了一些，但依旧稳定。
“不，有办法。”他的意念坚定起来，“正因为我是由‘终末之火’——这件原本被设计用来对抗此类终极威胁、却最终被扭曲的武器——淬炼而生，我才能更清晰地看到关键。”
他的“目光”再次聚焦在顾心身上，带着无比的郑重。
“终结‘终末纪元’重启的关键，并不在于毁灭那个‘饥饿’的源头，那或许根本做不到。关键在于……修复创世之初的那个‘错误’。”
“错误？”顾心眉头紧锁。
“一个被隐藏在所有时间线起点，甚至可能先于我们这个宇宙诞生的……原初错误。”赵启的意念如同在揭示一个宇宙最大的秘密，“正是这个‘错误’，导致了秩序与混沌的永恒失衡，导致了‘存在’与‘虚无’之间出现了可以被利用的裂缝。那个‘饥饿’的源头，就是通过这个裂缝渗透进来的。而‘大过滤器’被腐蚀，也是因为这个底层架构的缺陷。”
他伸出一根金光构成的手指，指向星图上那片代表着宇宙边缘的、混沌未明的区域。
“那个‘原初错误’的具体形态和位置，就隐藏在宇宙边缘的‘混沌之海’深处。那是现实与虚空的最终交界处，是所有规则诞生的地方，也是……所有规则可能被改写的地方。”
“找到它，理解它，修复它……或许，我们就能从根本上闭合那个裂缝，让‘大过滤器’恢复正常，让那个‘饥饿’的源头失去侵蚀的支点。这才是……唯一的胜算。”
信息量巨大，且远超想象。远征的目标，从“修复大过滤器”或“对抗某个敌人”，瞬间提升到了“修复宇宙诞生时的原初错误”这种近乎神话的层面！
就在这时，赵启的投影突然剧烈地闪烁了一下，金色的光芒明显黯淡了许多，变得有些透明。
“我的时间……不多了。”他的意念带着一丝疲惫，却依旧平静，“这缕残魂，能穿越虚空归来，已是奇迹。传递这些信息，耗尽了最后的力量。”
他的投影看向顾心，那金色的“目光”中，充满了最终托付的意味。
“顾心，对不起……为过去的一切。也……谢谢你们，没有放弃希望。”
他的身影开始如同风中残烛般明灭不定，最终，在彻底消散前，他留下了最后一缕清晰的意念，如同一声悠远的叹息，回荡在每个人的心中：
“小心……它们……已经感知到……远征的……集结……”
金色的光点，如同萤火般，彻底消散在空气中。
舰桥之上，重回寂静。
但这一次的寂静，充满了更加沉重、更加磅礴的决心。
顾心缓缓抬起头，混沌星环光芒大盛，她望向星图上那片未知的深渊，眼神锐利如刀。
“目标不变，”她的声音清晰地传遍舰桥，传入所有联网的文明领袖意识中，“远征军，按原计划，加速准备！”
“目的地——宇宙边缘，混沌之海！”
“我们去会一会……那个‘原初错误’！”
喜欢人类静默时请大家收藏：(m.bokandushu.com)人类静默时博看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