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州港的晨雾还没散尽，码头上的脚步声已踏碎了宁静。十几个皮肤白皙、卷发深目的欧洲人正围着市舶司的官吏争执，为首的高个子男人穿着紧身束腰的军装，腰间佩着长剑，唾沫星子随着生硬的汉语飞溅：“凭什么扣我们的船？我们带的是正经货物！”
市舶司提举周德兴抱着胳膊，眼神扫过那艘插着葡萄牙旗帜的三桅船，船舷上还沾着海带——昨夜水师巡逻时，发现这艘船偷偷在禁渔区下网，网里不仅有鱼，还有半箱没拆封的火绳枪。
“正经货物？”周德兴冷笑一声，踢了踢脚边的木箱，木板裂开的缝隙里露出黝黑的枪管，“佛郎机人（当时对葡萄牙人的称呼），咱们的规矩写得明明白白：商船可带防身武器，但每船不得超过十杆枪、二十把刀。你这船上搜出了五十六杆火绳枪，还敢说正经？”
那葡萄牙船长叫阿尔瓦雷斯，去年来过一次泉州，仗着船坚炮利，在海上抢过暹罗的商船，此刻脖子一梗：“那是我们防海盗的！你们大明水师不管用，我们只能自己保护自己！”
“放肆！”周德兴身后的水师百户王奎猛地按上刀柄，“上个月你们的船在澎湖列岛撞沉了我们三艘渔船，至今还有七个渔民没找到尸首，这笔账还没跟你算呢！”
阿尔瓦雷斯眼神闪烁，却梗着脖子不肯低头。他身后的水手们也蠢蠢欲动，手都摸向了腰间的武器——他们在非洲海岸惯了用枪杆子说话，哪受过这种气。
码头上的华商们围了过来，交头接耳间满是警惕。绸缎商张老板扯了扯周德兴的袖子：“周大人，这些红毛夷（对欧洲人的俗称）可横了，上次有个茶叶商跟他们讨价还价，被他们用枪托砸破了头。”
“怕他们不成？”周德兴嗓门陡然提高，冲远处挥了挥手，“把咱们的‘火龙船’开过来！”
片刻后，两艘披着铁甲的小型战船破开晨雾，船首的青铜炮口泛着冷光，正是泉州水师的“火龙船”。甲板上的士兵齐刷刷举起火铳，黑洞洞的枪口直指葡萄牙商船。
阿尔瓦雷斯的脸瞬间白了。他在马六甲见过这种战船的威力，一发炮弹能把木船炸成碎片。他咽了口唾沫，强撑着说：“我们是来做生意的，不是来打仗的……”
“做生意就得守规矩。”周德兴上前一步，声音沉得像礁石，“火绳枪全部没收，船扣三天，等你们交了罚金再放行。还有，以后再敢在大明海域撒野，别怪我们的炮不认人！”
这场争执最终以葡萄牙人乖乖交罚金收场，但码头上的华商们却没放下心。绸缎商张老板看着那艘远去的三桅船，忧心忡忡地对伙计说：“这些红毛夷来的越来越多了，上个月是葡萄牙人，这个月又来一群荷兰人，听说他们在吕宋（菲律宾）占了个岛，还杀了不少华人……”
伙计缩了缩脖子：“官府不管吗？”
“管？怎么管？”张老板叹了口气，“水师的船够不着吕宋，朝堂上又说要‘怀柔远人’，可这些夷人哪里懂什么怀柔，只认拳头硬不硬。”
这话没说错。半个月后，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船队出现在珠江口，比葡萄牙人更蛮横——他们直接封锁了广州港，声称要“垄断大明与欧洲的贸易”。
广州知府急得满头大汗，一边派人快马加鞭往南京报信，一边带着衙役去港口交涉。荷兰船长范·戴克坐在铺着天鹅绒的船舱里，晃着红酒杯，透过舷窗看着岸上黑压压的人群，对翻译说：“告诉那个穿官服的，要么让我们独家承销丝绸和瓷器，要么我们就炮轰广州城。”
翻译把话传过去，广州知府气得浑身发抖：“放肆！大明的港口岂容你们撒野！”
“那就尝尝炮弹的滋味。”范·戴克打了个响指，甲板上的大炮立刻调整了角度，炮口对准了岸边的城楼。
岸上的百姓吓得尖叫着四散奔逃，衙役们也慌了神，纷纷看向知府。知府咬着牙，从怀里掏出令牌：“传我命令，让虎门要塞的‘红衣大炮’准备！”
虎门要塞的红衣大炮是去年刚从欧洲引进的新式火炮，威力比大明传统的火炮大得多。当十几门大炮对准荷兰船队时，范·戴克脸上的傲慢终于变成了惊愕——他没想到大明竟然也有这种重炮。
“你们……你们怎么会有这种炮？”他冲到船舷边，失声问道。
广州知府站在岸边的高台上，身后是严阵以待的士兵，声音透过喇叭传遍港口：“大明要什么有什么！再不退，这些炮就送你们去喂鱼！”
荷兰船队在红衣大炮的瞄准下僵持了两个时辰，最终灰溜溜地驶离了珠江口。但消息传到南京时，朱元璋正在朝堂上大发雷霆。
“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夷人，也敢在我大明的地界上撒野！”朱元璋把奏报狠狠摔在龙案上，朱笔在“炮轰广州城”几个字上圈了又圈，“礼部那帮人还说要‘厚待远宾’，朕看他们是读书读傻了！”
兵部尚书蓝玉出列奏道：“陛下息怒，依老臣看，这些红毛夷就是欺软怕硬。咱们在沿海多修些炮台，再添几支水师，看他们还敢不敢放肆！”
“准奏！”朱元璋一拍龙案，“传朕旨意，让工部在泉州、广州、宁波三地修筑新式炮台，用最好的铁料铸炮；让水师扩编，赶造二十艘‘火龙船’，务必守住海疆！”
“陛下英明！”众臣齐声应和。
可朱元璋的怒气没消多久，沿海传来的消息更糟了——葡萄牙人占了澳门的一块地，说要“晾晒货物”，赖着不走；荷兰人在澎湖列岛搭起了棚子，开始筑堡垒；连西班牙人也派人来传话，说要“购买”台湾岛。
朱元璋站在皇宫的角楼上，望着东南方向的天空，眉头拧成了疙瘩。身边的太监小心翼翼地递上望远镜，他接过来，镜片里仿佛能看到沿海的烽火台正在冒烟。
“这些夷人，跟北元不一样。”他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北元是狼，看得见摸得着；这些夷人是海蛇，滑不溜手，还带着毒牙。”
太监没敢接话，只听见朱元璋又说：“传旨给沿海各省，让他们盯紧了这些红毛夷，他们敢动一寸土地，就用大炮轰回去。朕倒要看看，是他们的船硬，还是朕的江山硬！”
角楼外的风越来越大，吹动着龙旗猎猎作响，像在为即将到来的海上交锋，奏响了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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