菱城又开始下雨了，雨丝斜斜地织着，把整个世界笼在一层朦胧的水汽里。
方清俞把那张烫金贺卡拍在桌上“陈江漓，明天来参加我的生日宴”
陈江漓指尖捻起贺卡，黑色卡面泛着哑光，玫瑰金线条勾勒的边框在教室昏黄的光线下流转着精致的光泽，中间烫金的happy birthday张扬又高级。
他拇指摩挲着卡面的纹路，抬眼时雨刚好噼里啪啦砸在窗玻璃上，他随口问“明天星期几啊？”
方清俞抄起桌上的政治书放进书包里“周六啊，你上学上傻了？来白秋给你”
陈江漓低笑一声，尾音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痞气“我还以为是我的专属呢”
“你爱来不来！”方清俞抽出英语书拍回桌面，声音里的傲娇快溢出了，可眼神却不自觉飘向窗外的雨，心里头跟这雨天似的，潮乎乎地盼着。
尽管她心口不一，可她还是希望他来，再带上一份精致的小礼物。
“难道你不想和我约会吗？”
“滚啊！烦死了…”
陈江漓撑着下巴，看着她故作强硬的侧脸，雨声在耳边沙沙响，他突然笑开“来，我肯定来，就算不是约会我也来，哪有父亲不参加女儿生日的？”
“陈江漓！”方清俞脸颊腾地红了，抓起书包就往他身上砸。
~
“好了好了，大家放学吧，回家路上注意安全，雨天路滑”潘志成的话音刚落，班里立刻响起收书包的窸窣声，大家都急着往雨里冲，好奔赴这来之不易的假期。
陈江漓很喜欢老潘这点，不会拖堂。
陈江漓懒洋洋的坐在位置上，叫住要走的陈黎枳“陈黎枳，你怎么回去？”
陈黎枳双手把书包抱在怀里，像抱着只受惊的兔子，小声问“那个哥……我和吴宏杨一起回去，行吧？”
陈江漓摆摆手，雨幕里他的身影很快要融进走廊的阴影“天黑前，比我晚到家你就死定了”
“谢谢哥！爱你！”陈黎枳朝他眨眨眼，随后一溜烟跑出教室。
谭偲姚背好书包往前走几步，挽住了方清俞的胳膊，往陈黎枳跑远的方向努努嘴“她跑那么快？这星期又不和我们一起走了？”
方清俞望着雨里那道模糊的背影，摊了摊手“她要找吴宏杨吧，要不是因为某个罪魁祸首，她恨不得每节课下课都往理科班一跑”
旁边的季颜颜托着腮，看着窗外的雨帘发呆“爱情什么的有让人这么着迷的吗？”
“方清俞，你在指桑骂槐？”陈江漓不知什么时候又回来了，背着包倚在门框上，语气轻佻。
方清俞立刻换上一副无辜的表情，抓起季颜颜的胳膊就往外走“什么？没有呀，小偲姚、颜颜，我们回家吧，我们可什么都没说，对吧？”
陈江漓在座位上无奈地笑了，又问旁边的久白秋“白秋，怎么回家？”
久白秋的声音温温柔柔的“噢，我今天有点事，去我妈超市帮忙，不能陪你一起走了”说完就和陈江漓挥手告别。
“好哦，那再见~”
~
胡虞书背着个塞得像炸药包的画具包，在雨中深一脚浅一脚地往超市挪“速写！速写！又是速写！就一个周末！三十张怎么可能画得完嘛！这是要把人往绝路上逼啊！”她心里抱怨着，推开超市的玻璃门，风铃叮当作响，把雨的喧嚣隔在了外面。
她往货架走，声音蔫蔫的，没什么生气“老板，帮我拿一瓶茉莉茶兀，要茉莉花的”
“好，稍等一下”一个清冽的男声响起，和记忆里的老板声音完全不同。
胡虞书猛地抬头，她眨了眨眼，心脏在胸腔里擂鼓似的——这个超市老板换了？变年轻了？她的视线越过货架，刚好撞进久白秋望过来的目光里。
“那个同学，你的茶兀”久白秋把饮料放在柜台上，指尖因为沾了雨水，泛着冷白的光。
胡虞书手忙脚乱地在包里翻零钱，指尖都在抖“哦……我…那个…”她把揉皱的纸币递过去“呐，给你”
就这么走了？她想耍点小心机，她想下次还是能见到他。
眼看他要转身，胡虞书脑子一热，咬着唇出声“我力气有点小，你可……可以帮我拧下瓶盖吗？”
久白秋疑惑地看了眼她身后那个巨大的画具包，愣了愣神。
“不方便吗？”胡虞书声音低了下去，像被雨水打蔫的花。
“哦…不是的，方便”久白秋接过瓶子，指腹擦过瓶盖的瞬间，胡虞书感觉电流窜过指尖。
她伸出手去接，因为太紧张，手指碰到他的指尖，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久白秋见她伸出了手，也把手松开了，不出意外的哐当一声，雪白的液体溅了她一校服外套。
“啊，不好意思！”久白秋手忙脚乱地拿纸巾去擦。
胡虞书看着校服上的污渍，反而笑了，一边擦一边说“没关系没关系”
久白秋盯着那团污渍，眉头微蹙“擦不掉了吧？”
胡虞书心里的小鹿在雨天里横冲直撞，她仰起脸，眼睛亮得像雨后天晴的光“嗯，擦不掉了，怎么办…”
久白秋温柔的看着她，雨声顺着玻璃门的缝隙钻进来，空气里都是潮湿的茉莉香是“是我的问题，要不你把校服给我，我帮你洗吧？周天还你”
胡虞书求之不得，面上却故作矜持道“可以吗？”
她的计划得逞了，尽管和她想得有些出乎意料，有些意外之喜。
久白秋拿抹布擦着玻璃桌上的水渍，动作不紧不慢“本来就是我的问题嘛，我不知道你没拿稳”雨水顺着玻璃窗沿往下淌，在他指尖投下细碎的光影。
胡虞书脱下校服，纯白内搭被画作品时蹭上的颜料染得五彩斑斓，像她此刻的心情。
她盯着久白秋骨节分明的手，脑子一热就蹦出一句“那加个qq吧？”
话音刚落，她就捂住嘴往后缩了缩——天啊啊啊啊，怎么就说出口了？！这也太羞耻了！
久白秋低低笑出声，胸腔的震动都透过空气传了过来“你扫我吧”
“初次见面，高二文科一班，久白秋”他伸出手，掌心干净温热。
胡虞书连忙回握，指尖相触时像被小雨点轻砸了一下“高二文科五班，胡虞书，胡说的胡，虞姬的虞，书本的书”
「我和你不是第一次见面呢，你的名字我也不是第一次听，我们的故事，从你认识我之前，就已经开始了」
雨势渐大，胡虞书抱着手机冲进保安亭，额发全湿了。
破雨！
怎么越下越大了…
她开始消息轰炸叶初欹“小欹x8！”
叶初欹搅着卡布奇诺的泡沫，眼皮都没抬“有病是不是？有屁快放”
“我加上久白秋的qq了！好梦幻啊!!! [爱心]”
“有进度呐，恭喜啊，我在相遇，要不要来？”
“马上到！我一定要和你说”胡虞书抓起包就往外跑，雨天的风把她的声音吹得老远。
久白秋看着胡虞书冲进雨里的背影，新的套的格子外套在她身后像朵被雨打湿的花，他失笑摇头“她怎么跑这么快？她的茶兀不要了吗？”雨珠落在他睫毛上，晕开一片青春的湿意。
“好浪费啊……”
雨还在淅淅沥沥下着，把“相遇”咖啡馆的玻璃窗蒙上一层水雾。
雨敲打着二楼的落地窗，胡虞书仰倒在沙发里，柔顺的长发垂落在湿透的白长袖上，她举起手机晃了晃，语气是藏不住的雀跃“简直就和电视剧小说里的男女主第一次相遇的剧本没差嘛！饮料翻了！校服脏了！qq有了！”
叶初欹坐在对面搅咖啡，泡沫在杯沿堆出小小的山：“你运气真好”
“我感觉我现在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胡虞书猛地坐直，眼神在雨雾里闪闪发光。
叶初欹看着她湿漉漉的头发“你没带伞吗？”
胡虞书这才后知后觉的摸了摸“哎呀无所谓啦”
叶初欹无奈的笑了笑“等会我送你回家，别感冒了”
“嘻嘻，你最好了”
“那你嫁给我”
“好！”
叶初欹端起咖啡喝了一口，语气淡淡的，像在说别人的事“对了，我终于弄清楚当年的事了，是我错了，不该针对杨慕心的”
胡虞书往前凑了凑，好奇心被勾了起来“难道还有更刺激的真相？”
“毕业那天是蔡念书妈妈的忌日，他没了活下去的希望想寻死，那天你不是也看到了，就差一点，差一点……”叶初欹顿了顿，指尖在杯沿划圈“他很谢谢我把他从深渊里拉出来，这无关杨慕心的事。再后来，他的妈妈火化了，他拒绝了他爸爸的帮助，自己找工作，暑假那段时间，他差点饿死，和平饭店的老板救了他，后来的事你也都知道了”她喝了口咖啡，手托在银白的桌上，头顶的空调吹着冷风，把雨天的闷热都吹散了些。
“那他接受你了吗？”胡虞书眼睛亮晶晶的。
“他会的”叶初欹笑了，眼底是藏不住的温柔。
胡虞书伸手去握她的手，雨声在窗外织成一张网：“祝我们都马到成功”
“干杯”
“干杯”
叶初欹抽回手，她不想让自己太狼狈，就算他还没接受。
胡虞书指着手机屏幕，凑到叶初欹面前“你知不知道这个网名什么意思啊？”屏幕上是久白秋的主页。
叶初欹凑过去看了一眼，眉头微蹙“佐助？好奇怪的网名”她思索了一番，记忆里的碎片突然拼接起来“这是个动漫人物吧？”
“行吧，我回去搜一搜”叶初胡虞书收回手机，又被叶初欹拉住。
“看看他的空间？”
胡虞书笑了笑“好主意！”
久白秋的空间只有一张图，六杯奶茶和六根匀被咬了一口的棒冰，五只比耶的手和一只鄙视的手。
叶初欹一眼就认出那是她刚转来那天。
“点赞、江、粗莓、小思思、将军枳……”胡虞书一个一个念着点赞列表，语气里满是探究。
“陈江漓的网名还真有辨识度”叶初欹随口接道。
“谁？陈江漓？那个常年霸榜语文年级第一的？”胡虞书对这个名字有点印象，每次去看久白秋成绩时都能看到，城中的成绩墙特意把第一、二、三名的框改成了金、银、铜，光环太过耀眼，第一名的他永远是焦点。
“何止，政治英语他都强到变态”提及他，叶初欹总是会想到杨慕心。
“我还是学美术吧，这种大神级别的人物不是我能岂及的”胡虞书心生感慨。
她又放大继续看图片“我靠，这个手，这么好看！”
“什么？”叶初欹凑过来。
“就是这只鄙视的手啊，这么好看”胡虞书手指着，眼睛久久不愿意移开。
“这就是陈江漓的手啊”叶初欹说。
“天啊…请告诉我他的缺点…”
~
站了一下午，久白秋累得腿酸痛，一回家就趴倒在床上。
“久白秋，你包里怎么会有两件校服？”妈妈的声音从客厅传来。
久白秋猛地想起来，从床上弹起来“妈，校服我自己洗吧”
妈妈爽朗地笑起来“懂事了，那妈妈出去接你爸爸的班了，锅里面有菜，你别忘了吃”她边说边往外面走，“别天天盯着你那破动漫看，菜要先热一下在吃啊，不然会肚子痛的！”
“知道了！”久白秋无奈地喊出来。
电视上的《火影忍者》定格在719集，久白秋到阳台接了盆水，把校服扔进去，傍晚的烟火气很浓，家家户户都在做饭，空中飘着菜香，月光直直地照射下来。
大家都说，青春就该去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像程辞怀和蓝故宜，像陈江漓和杨慕心。
盆中的校服互相纠缠，他不可微察地笑出声。
她好像。
还挺可爱的。
两件校服被他挂到阳台栏杆上，微风吹过，校服衣角随风摆动着，像青春里那些说不清的悸动。
胡虞书的网名是“速写是我的天敌”久白秋改了备注，拍了张照发过去。
他朝那边说“放心”
胡虞书秒回“ok~”
他看着这条消息，指尖在屏幕上停留了很久也没动作，雨声好像又在耳边响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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