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文清回到家时，天色已经暗了。
“文清，你怎么这么晚？”娘从厨房探出头，“衣服都湿了，快去换换。”
“嗯。”苏文清应了一声，低头走进屋里。
他脱下湿透的衣服，用毛巾擦了擦身体。河水的味道还留在皮肤上，凉丝丝的。
换好干净衣服，他把那只木蝈蝈放在桌上，仔细端详。
做工真的很精细。蝈蝈的每根触须都雕得清清楚楚，翅膀上的纹路也一丝不苟。
“文清，吃饭了！”娘在外面喊。
晚饭是小米粥配咸菜，还有个鸡蛋。娘把鸡蛋夹到他碗里。
“怎么这么安静？”爹放下筷子，“今天干啥去了？”
“洗衣服。”苏文清简单回答。
“洗个衣服用得着一下午？”
苏文清没接话，低头喝粥。他不想让父母知道河边的事，免得他们担心，或者去找桑铁柱理论。
吃完饭，苏文清帮着收拾碗筷。娘在一旁看着他，欲言又止。
“文清，”娘终于开口，“你最近是不是有心事？”
“没有。”
“那就好。”娘摸摸他的头，“有什么事就跟娘说，别憋在心里。”
苏文清点点头，但心里知道，有些事是永远不能说的。
夜深了，父母都睡下了。苏文清点起油灯，从抽屉里拿出那个厚厚的本子。
这是他的日记本，买了快两年了，已经写了大半。每天晚上，他都会在这里记录一些想法，一些不能对任何人说的话。
他蘸了蘸笔，在纸上慢慢写着：
1993年6月15日 晴
今天去河边洗衣服，遇到了桑铁柱他们。
桑铁柱叫我“小姑娘”，晏小伙和巩小三在旁边起哄。这些话我听惯了，从小到大都这样。但今天不知道怎么，心里特别难受。
写到这里，他停下笔，想起下午那些难听的话。其实比这更难听的话他都听过，但今天为什么格外刺耳？
他继续写：
坐进河水里的时候，冰得我直打哆嗦。他们在旁边大笑，我觉得自己像个小丑，像个任人欺负的软柿子。
然后铁蛋哥来了。
想到这里，苏文清的嘴角不自觉地弯了一下。
他没说什么大道理，只是很平静地说：“他是我朋友。”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让桑铁柱他们都闭嘴了。
在这个村子里，愿意当众承认和我做朋友的人真的不多。大部分人要么躲着我，要么就像桑铁柱那样嘲笑我。
铁蛋哥把外套给我披上，还给了我一只木蝈蝈。很精致，翅膀还能动。他说是没事时候刻着玩的，但我觉得，他是专门给我做的。
苏文清放下笔，拿起桌上的木蝈蝈。灯光下，小小的木雕闪着温润的光泽。
铁蛋哥的手很巧，这个村里都知道。小时候他就会做各种木头玩具，陀螺、弹弓、小动物，每样都做得精致。
但给自己做礼物，这还是第一次。
他重新提笔：
回家路上，我想问他为什么要帮我，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有些话，还是不问的好。问了，可能会得到不想要的答案，也或者会让铁蛋哥觉得我想太多了。
写到这里，苏文清又停下了。他想起铁蛋哥送他回家时欲言又止的神情。
其实铁蛋哥也有话想说吧？但他也没说。
木蝈蝈现在就放在我枕头边。看着它，我想起铁蛋哥的眼神，不是同情，也不是可怜，而是……关心？
今天，有人保护了我。这感觉很奇怪，但也很温暖。
写完最后一行，苏文清合上日记本，吹灭了油灯。
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来，照在木蝈蝈上。小小的影子在墙上跳跃，就像真的蝈蝈在鸣叫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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