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富贵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那个“富贵小卖部”的招牌，原本是他的骄傲，现在却像一块耻辱牌，每天都在提醒全村人王家的笑话。
“富贵，你爹这是要娶尹寡妇了？”
“富贵，你以后叫尹素琴后娘？”
“富贵，你们家这买卖做得可真热闹啊！”
每一句玩笑话都像刀子一样扎在他心上。他开始尽量避免在店里露面，能让老爹一个人应付就让老爹应付。
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这天早上，王富贵决定主动出击。他穿上最好的那件皮夹克，把头发用摩丝抓得油光发亮，准备去镇上办点事，顺便躲避村里的指指点点。
“富贵，去哪？”王长有正在整理货架。
“镇上进货。”王富贵故意不看他。
“进什么货？仓库里还有不少……”
“反正就是进货。”王富贵拿起钥匙就往外走。
王长有看着儿子的背影，叹了口气。
王富贵骑着自行车刚出村口，就遇到了左向阳。这个复员军人正在村口的电线杆上贴什么通知。
“富贵。”左向阳招手。
王富贵本想装没看见，但左向阳已经走过来了。
“去镇上？”左向阳问。
“嗯。”王富贵简短回答。
“正好，我也要去镇上办事，一起走？”
王富贵不好拒绝，两人并排骑着车往镇上走。
路上，左向阳没有提王长有和尹寡妇的事，而是说起了别的：“听说县里要搞什么农业示范区，我们村可能也会涉及。”
“农业示范区？”王富贵来了点兴趣。
“就是引进新技术、新品种，搞现代化农业。”左向阳说，“如果真搞起来，对村里的小买卖也有好处。”
王富贵心里一动。他忽然意识到，与其在村里受气，不如想办法做点大事，让那些看笑话的人闭嘴。
“向阳哥，你觉得这事靠谱吗？”
“靠谱不靠谱不知道，但机会总是有的。”左向阳看了他一眼，“关键是要有眼光，有胆量。”
这话说得很有深意。王富贵知道，左向阳这是在鼓励他。
到了镇上，两人分开办事。王富贵原本是想随便逛逛就回去，但路过镇政府的时候，他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
“同志，请问农业示范区的事，在哪里咨询？”他问门卫。
“二楼农技站。”
王富贵爬上二楼，找到了农技站。一个戴眼镜的干部接待了他。
“你是瓦盆村的？”干部看了看他填的表格。
“是的。”
“瓦盆村的自然条件不错，适合搞特色种植。”干部翻着一份材料，“比如药材、蔬菜大棚，还有农副产品加工……”
“农副产品加工？”
“对，把原料变成商品，增加附加值。”干部解释，“比如你们村不是有制瓦的传统吗？可以考虑搞工艺品加工。”
王富贵听得心潮澎湃。他忽然觉得，这可能是一个机会，一个让自己翻身的机会。
“请问需要什么条件？”
“资金、技术、销路，缺一不可。”干部实话实说，“不过政府会有扶持政策，具体的你可以回去跟村里商量。”
王富贵拿了一堆资料，兴冲冲地往回赶。
路上，他的脑子飞速转动。瓦器厂现在是吴老虎在承包，但如果能搞成工艺品，那就不是简单的瓦盆了，而是艺术品，价格肯定能翻几倍。
而且，如果自己能牵头搞这个项目，不就证明了王家不是只会放高利贷的小人，而是有眼光、有能力的？
越想越兴奋，王富贵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回村。
但刚进村，他就遇到了晏小伙。
“富贵，你爹跟尹寡妇的事，村里都传遍了。”晏小伙挤眉弄眼，“你说他们什么时候办事？”
刚才的兴奋劲一下子没了。王富贵冷着脸：“你别乱说。”
“我哪乱说了？昨天下午我还看见他们一起去河边散步呢。”
“散步怎么了？”
“散步当然没什么，但一个鳏夫，一个寡妇，孤男寡女的……”晏小伙故意拖长声音。
王富贵再也忍不住了：“晏志华，你他妈再乱说试试！”
“哟，急眼了？”晏小伙不以为然，“我说的又不是假话……”
王富贵扔下自行车，冲上去就要打人。晏小伙也不示弱，两人扭打在一起。
“打架了！王富贵跟晏小伙打架了！”
很快围了一圈人。左向阳也闻讯赶来，拉开了两人。
“怎么回事？”左向阳问。
“他说我爹的坏话！”王富贵气得脸红脖子粗。
“我说什么坏话了？我说的是实话。”晏小伙整理着被撕破的衣服。
“实话？什么实话？”
“你爹跟白寡妇的事，全村人都知道。”
王富贵又要冲上去，被左向阳死死拉住。
“富贵，冷静点。”左向阳低声说，“打架解决不了问题。”
“那怎么办？让他们随便说？”王富贵眼圈都红了。
左向阳看着这个平时爱显摆的年轻人，心里有些同情。他知道，王富贵的愤怒不仅仅是因为别人说他父亲的闲话，更是因为感到羞辱和无力。
“走，我们找个地方聊聊。”左向阳拍拍他的肩膀。
两人来到村头的小树林。王富贵坐在石头上，低着头不说话。
“富贵，你觉得你爹做错了什么？”左向阳问。
“他……”王富贵想说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
确实，父亲做错了什么？跟一个寡妇说说话就是错吗？
“你真正生气的，不是你爹做了什么，而是别人怎么看你们家，对不对？”
王富贵沉默了。
“富贵，我当兵的时候，连长说过一句话：最好的反击不是争论，而是证明。”左向阳坐在他旁边，“与其跟他们吵架，不如做点事让他们刮目相看。”
王富贵抬起头：“做什么事？”
“你不是刚从镇上回来吗？那些资料是什么？”
王富贵愣了一下，然后把农业示范区的事说了一遍。
左向阳听完：“这是个好机会。”
“但是……”王富贵有些犹豫，“这得投资，还得有技术……”
“资金可以想办法，技术可以学。”左向阳站起身，“关键是你有没有这个决心。”
王富贵看着手里的资料，心里开始打鼓。搞这么大的项目，万一失败了怎么办？
“怕了？”左向阳问。
“没有！”王富贵条件反射般回答。
“那就干。”左向阳拍拍他的肩膀，“我支持你。”
“你支持我？”
“对。我觉得你有这个能力。”左向阳认真地说，“而且，这对村里也是好事。”
王富贵忽然感到一阵暖流涌上心头。从小到大，还没有人这样认真地鼓励过他。
“向阳哥，你觉得我真的能行？”
“能不能行，试试就知道了。”左向-阳笑了，“总比在这里跟人打架强。”
那天晚上，王富贵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他想着农业示范区的事，想着工艺品加工，想着如何让村里人刮目相看。
第二天一早，他起了个大早，把那些资料整理好，准备去找吴老虎谈谈。
路过自家店门口的时候，他看到那块“富贵小卖部”的招牌，心情复杂。
也许有一天，这块招牌下面还会挂上另一块：瓦盆村工艺品合作社，总经理王富贵。
想到这里，他的脚步变得轻快起来。
流言蜚语算什么？真正的男人，是要用实力说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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