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瓦盆村迎来了一年中最闷热的“秋老虎”。
吴老虎依旧是村里的“孩子王”，但他戏弄的对象，却不再是苏文清。他开始有意无意地在苏家附近“刷存在感”，他会骑着摩托车，故意放慢速度经过，车后座上绑着从镇上买来的西瓜；他会把打到的野兔，直接扔进苏家的院子，对着屋里喊一声“苏秀才，给你补补身子！”
他用这种笨拙霸道的方式，维持着微妙的“牵连”。
苏文清则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他既不接受，也不明确拒绝，只是把自己关在屋里，更拼命地画画和看书。
赵铁蛋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心里像压着一块石头。他不再去苏家，只是在每天从窑厂回家的路上，会习惯性地，在能看到苏家窗户灯光的路口，停一会儿。
他看到吴老虎送去的西瓜，被苏老秀才切开，分给了邻居。他看到那只野兔，被苏文清的母亲炖成了汤，但第二天，苏家的门槛上会多出一小篮子自家种的青菜。
他知道苏家在用一种体面的方式，拒绝着吴老虎那不怀好意的“示好”。他也知道这种僵持不会太久。
打破僵持的是开学。
苏文清要去县城读书，需要一笔不小的学费和生活费。
苏家拿不出这笔钱。苏老秀才拉下老脸，去亲戚家借，却处处碰壁。
就在全家一筹莫展的时候，吴老虎来了。
他没有提钱，而是提着两条“中华”烟和两瓶好酒，直接走进了苏家，他对苏老秀才说：
“叔，文清去县城读书，这孩子以后是有大出息的，他上学的钱，我包了，不用还，就当我……提前投资我们村未来的‘画家’了。”
他的话说得敞亮，既给了苏家面子，又把“施舍”变成了一场“投资”。
苏老秀才看着他，一辈子没求过人的老秀才，第一次，对这个他一直看不上的“混小子”，低下了头。
苏文清不想接受吴老虎的钱，他觉得那钱烫手，像一团火。
“我不要你的钱。”他对吴老虎说。
“由不得你。”吴老虎看着他，“你要是不去读书，就得一辈子待在这村里。到时候你愿意，我还不愿意呢。”
“为什么？”
“因为……”吴老虎凑近他，咧嘴一笑，“我花了那么大劲逗的鸟儿，总得让他飞出去，看看能飞多高，不是吗？”
赵铁蛋得知这件事时，正在窑厂里搬运一批刚烧好的瓦罐。
他听到工友的议论，手一滑，一摞瓦罐从他手中脱落，“噼里啪啦”摔了一地，碎成了无数片。
这是他进窑厂以来，第一次失手。
他看着满地的碎片，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蹲下身，一片一片地捡起来。他的手指被锋利的瓷片划破了，但他感觉不到疼。
苏文清离开村子的那天早上，天刚蒙蒙亮。
他背着一个旧书包，在村口等车。
赵铁蛋来了，他手里提着一个布包，递给苏文清。
“里面是几个煮鸡蛋，还有我娘烙的烙馍，路上吃。”他低着头，不敢看苏文清的眼睛。
他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用油纸包着的小方块，塞进苏文清手里。
“这个……也拿着。”
苏文清打开，里面是一小沓叠得整整齐齐的毛票和角票，加起来有二十几块钱。
“铁蛋哥……”苏文清的眼圈红了。
“别说了，”赵铁蛋打断他，“到了学校，好好读书。别……别被人欺负。”
就在这时，吴老虎的摩托车从远处驶来，停在了他们面前。
他没有下车，从车上扔下一个崭新的军绿色帆布书包。
“用这个，别给你哥我丢人。”他说。
然后，他的目光落在苏文清手里那包钱上，又看了看赵铁蛋。他笑了笑，没再说什么，对苏文清说：“上车，我送你去县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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