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馆分校开课的第五天，天突然变了脸。清晨还飘着点薄雾，到了辰时就乌云密布，风裹着沙粒打在济世堂的窗纸上，“呼呼”的声响像极了去年边关的风沙。我正带着孩子们在阁楼二楼认《边关草药图谱》，窗外突然闪过一道亮雷，紧接着“轰隆”一声巨响，吓得最小的妞妞往我身后缩了缩。
“沈大夫，是不是要下大雨啊？”阿牛扒着窗户往外看，眉头皱成了小疙瘩，“俺家的玉米地还在坡上呢，要是下大雨，肯定要淹了。”
我心里也咯噔一下——后山药田种着薄荷、金银花和刚栽下的当归苗，大多在缓坡上，要是下暴雨，轻则水土流失，重则把幼苗冲毁。“温庭远，你先带着孩子们在教室复习草药名，我去药田看看！”我抓起门边的蓑衣就往外跑，刚到院子就撞见萧承嗣扛着锄头往这边赶，裤脚已经沾了泥。
“别带孩子出来！”萧承嗣把我拉到屋檐下，语速飞快，“我刚去后山看了，西边的云层更厚，估计是场大暴雨。药田那边我已经让赵老三带几个村民去挖排水沟了，但人手不够，咱们得赶紧去帮忙。”
说话间，豆大的雨点已经砸了下来，“噼里啪啦”打在地上，瞬间溅起一片泥花。王婶顶着个木盆从隔壁跑过来，手里还攥着两把铁锹：“沈大夫！萧公子！俺家老头子也去药田了，俺带了工具来，咱们一起去！”
“王婶您年纪大，在家守着就行！”我想把她往屋里推，王婶却把铁锹往我手里塞，执拗得很：“俺身子骨硬朗着呢！那药田可是咱们青柳镇的宝贝，要是冲毁了，冬天乡亲们看病抓药都成问题，俺哪能在家待着！”
萧承嗣见状，也不再劝：“那咱们快些走，路上小心脚下。”他把蓑衣的帽子往我头上压了压，自己则掀开蓑衣罩住我们俩，三人顶着狂风暴雨往后山药田跑。
越往后山走，雨下得越急，脚下的泥路滑得像抹了油，我摔了两跤，膝盖磕得生疼，却顾不上揉——远远望去，药田边缘的泥土已经开始往下滑，赵老三正领着五六个村民跪在泥里挖沟，雨水混着泥浆顺着他们的裤腿往下淌，却没一个人停下。
“俺们来了！”萧承嗣大喊一声，率先跳进田里，拿起铁锹就往排水沟里铲泥。我和王婶也赶紧跟上，学着他们的样子，把沟挖得更深更宽，好让雨水顺着沟流到山下的小溪里。
“沈大夫，这边的当归苗要被冲了！”一个村民指着东边的田埂喊，那里几株刚栽下的当归苗已经被雨水冲得歪歪斜斜，根须都露在外面。我赶紧跑过去，跪在泥里小心翼翼地把苗扶起来，用旁边的泥土压实根部，又在周围垒了个小土坡挡住水流。
雨越下越大，视线都变得模糊，只能听见风声、雨声和大家的吆喝声。王婶年纪大了，体力渐渐跟不上，挖一会儿就要喘口气，却还是咬着牙不肯歇：“俺再挖会儿……多挖一寸，药田就少冲一点……”
就在这时，山坡上方突然传来“哗啦”一声——是一小块泥土塌了，带着几株薄荷苗往下滑。萧承嗣眼疾手快，一把把我拉到旁边，自己却被泥水溅了一身。“小心！”他吼了一声，又转身去加固旁边的田埂，“这里的土松，大家把锄头换成铲子，一点一点把土拍实！”
我们正忙着，突然听见山下传来孩子们的声音。抬头一看，只见温庭远领着小石头他们跑了过来，每个孩子手里都拿着个小铲子，有的还提着竹篮——原来是温庭远担心我们人手不够，又怕孩子们在家不安全，就带着他们一起来帮忙捡被冲散的草药。
“沈大夫！俺们来帮你捡薄荷！”小石头踩着泥水跑过来，裤脚卷到膝盖，小腿上全是泥点，却笑得格外灿烂。他蹲下来，把冲散的薄荷苗小心翼翼地放进竹篮里，丫丫和妞妞也跟着学，把掉在泥里的金银花捡起来，轻轻擦掉上面的泥。
“快把蓑衣穿上！”我赶紧把自己的蓑衣脱下来给小石头披上，温庭远也把带来的雨布分给孩子们，“别往危险的地方去，就在边上捡草药，听见没？”
“知道啦！”孩子们齐声应着，却还是忍不住往田里凑，想多帮点忙。看着他们小小的身影在雨里忙碌，我心里又暖又酸——这些孩子才八九岁，本该在屋里避雨，却为了药田冒雨跑来，这份心意比什么都珍贵。
一直忙到午时，雨才渐渐小了。我们总算把排水沟挖通，田埂也加固好了，虽然有几株薄荷和当归苗被冲毁，但大部分药材都保住了。大家坐在山坡上喘口气，浑身都是泥水，却没一个人抱怨——赵老三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笑着说：“还好咱们来得及时，不然这药田可就惨了！晚上俺去杀只鸡，咱们炖鸡汤喝，补补身子！”
“好啊！”大家都笑了起来，雨声渐歇的山坡上，终于有了点轻松的气氛。萧承嗣走过来，轻轻揉了揉我的膝盖：“刚才摔疼了吧？回去我给你敷点当归膏，活血化瘀。”
我摇摇头，看着身边的乡亲们和孩子们，心里满是感激：“不疼，有你们在，再累也不疼。这药田不是我一个人的，是咱们青柳镇所有人的，只要大家一起努力，就没有守不住的东西。”
下山的时候，太阳居然从云层里钻了出来，洒在湿漉漉的药田上，泛着淡淡的绿光。孩子们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手里的竹篮里装着捡回来的草药，小石头还哼起了镇上的童谣，歌声在山间回荡。
回到济世堂，王婶赶紧去烧热水，让大家洗个热水澡驱寒。温庭远则带着孩子们去整理捡回来的草药，把还能用的薄荷和金银花摊在竹席上晾干。萧承嗣给我敷上当归膏，轻轻按着我的膝盖：“以后再遇到这种事，别这么拼命，我会担心的。”
我靠在他怀里，看着窗外的阳光，笑着说：“我知道你会担心，但我也不能看着药田被冲毁啊。再说，有你在，有乡亲们和孩子们在，我什么都不怕。”
傍晚的时候，赵老三果然提着一只鸡来了，王婶也带来了自家种的土豆和白菜，大家一起在院子里炖鸡汤。香味飘满了整个济世堂，孩子们围在锅边，眼睛亮晶晶地等着喝汤，笑声和说话声混在一起，格外热闹。
我看着眼前的一切，心里满是踏实。这场暴雨虽然让药田受了点损失，却让我更清楚地知道——我不是一个人在守护药庐，而是整个青柳镇的人都在陪着我。只要我们心在一起，不管遇到多大的风雨，都能一起扛过去，让济世堂的药香，永远飘在这片土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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