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露刚过,大同镇外的草原则已结起薄霜。苏砚秋接到边报时,正坐在经世大学的讲堂里,听农科学生汇报“耐寒嘉麦”在漠南试种的成果。展开那张带着血痕的信纸,他的手指骤然收紧——匈奴左贤王麾下的骑兵,以“互市不公”为由,突袭了边境的王家屯,屠杀村民三百余人,焚毁房屋、劫掠牲畜,连刚收割的“嘉麦”都被付之一炬。
“大人……”秦风站在一旁,声音艰涩,“王家屯就是当年王二所在的村子,他……他带着妻儿拼死护着学堂的孩子们,被乱箭射死在村口的老槐树下。”
苏砚秋猛地站起身,案上的《农桑图谱》散落一地。他想起那个在难民棚里说“靠自己挣的粮吃得香”的汉子,想起他后来租地种麦时憨厚的笑,心口像被钝器狠狠砸了一下,闷得发疼。
“备马!去大同!”他的声音冷得像塞外的寒风,“让靖海卫调三艘主力舰沿黄河溯流而上,支援边镇;军武学堂的毕业生,凡在北方任职的,全部集结待命!”
三日后,苏砚秋抵达大同镇。城墙下,临时搭建的棚子里挤满了王家屯的幸存者,大多是老弱妇孺,脸上带着未干的泪痕。一个抱着弟弟的小女孩,裤腿上还沾着血,见了苏砚秋,怯生生地伸出手——她的手掌里,攥着半块被血浸透的“嘉麦”馍馍。
“苏相……他们抢了俺家的羊,烧了俺家的麦……”老人浑浊的眼睛里淌下泪,“说好的互市呢?说好的不相侵扰呢?”
苏砚秋蹲下身,轻轻擦去小女孩脸上的灰,声音沙哑:“是朝廷没护好你们。我向你们保证,血债,必须血偿。”
他立刻召集边镇将领与军武学堂的毕业生议事。地图上,王家屯的位置被红笔圈出,旁边标注着匈奴骑兵撤退的路线——他们并未返回漠北,而是盘踞在三十里外的黑风口,那里地势险要,易守难攻。
“左贤王这是在试探。”张勇指着地图,拳头攥得发白,“他见咱们这几年专注农桑,以为边军战力衰退,想抢了就跑,看看咱们敢不敢追。”
周岳刚从海军赶来,带来了两门最新式的“轰天炮”——炮身裹着防滑的麻布,炮口闪着冷光。“这炮能打五里外的目标,黑风口的岩石再硬,也能炸开缺口。”他沉声道,“海军的陆战队也带来了,都是玩惯了登船作战的好手,山地突袭不在话下。”
苏砚秋的手指在黑风口的位置重重一点:“不能等他们再犯。今夜休整,明日拂晓兵分三路——张勇带骑兵正面佯攻,吸引他们的注意力;周岳率陆战队携带火炮,从侧翼的悬崖绕过去,占据制高点;我带主力在谷口设伏,等他们溃逃时一举歼灭。”
议事结束后,他独自走到城墙边。夜色如墨,远处的草原上传来隐约的狼嚎,像在哀悼王家屯的亡魂。他想起与左贤王定下的互市协议,想起那些用马牛羊换来的“嘉稻”与棉布,忽然明白,对豺狼讲信义,本身就是一种错。
次日拂晓,进攻如期开始。张勇的骑兵在黑风口下扬尘呐喊,马蹄声震得山谷嗡嗡作响。匈奴骑兵果然中计,倾巢而出,想凭借骑兵优势冲垮明军阵脚。
就在此时,周岳的陆战队在悬崖上架起了火炮。“放!”随着一声令下,炮声如雷,铁弹呼啸着砸进匈奴阵营,炸开的碎石与火光交织,瞬间撕开一道缺口。
“是苏相的铁炮!”匈奴骑兵阵脚大乱,左贤王的亲卫阿古拉大喊着“撤退”,却已来不及——苏砚秋亲率的主力从谷口冲出,燧发枪的齐射声密集如雨点,铅弹穿透了匈奴的皮甲,倒下的骑兵堵住了退路。
张勇的骑兵趁机反扑,马刀劈砍的脆响、士兵的呐喊、匈奴的惨叫在山谷里回荡。陈默改良的钩镰枪此刻派上了用场,枪尖的弯钩缠住匈奴的马腿,让他们摔下马背,被随后赶来的步兵斩杀。
激战持续了两个时辰。黑风口的岩石被炮火炸得粉碎,地上的血迹与冻土冻在一起,凝成暗红的冰。左贤王带着残部想从悬崖逃跑,却被周岳的陆战队拦住,阿古拉为了掩护他,被燧发枪射中胸膛,临死前望着明军的方向,眼神里竟有一丝解脱。
打扫战场时,张勇在左贤王的营帐里搜出了一批“嘉棉”布和铁锅——正是前几日互市换来的货物。“这些东西,还没捂热就想再抢回去。”他咬着牙,将布帛狠狠踩在脚下。
苏砚秋走到黑风口的悬崖边,望着远处的漠北草原。风卷起地上的尘土,迷了人的眼。他忽然想起王二家的小女孩,想起她手里那半块血馍馍,心里的寒意比塞外的风更甚。
“把左贤王的首级挂在王家屯的村口,让所有匈奴人看看,犯我大明者,是什么下场。”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再派快马去漠北,告诉新的单于——互市可以继续,但必须用左贤王的亲信来换,否则,大军直捣王庭。”
回营的路上,张勇低声道:“大人,这样会不会彻底撕破脸?毕竟……还有不少匈奴部落真心想和咱们做生意。”
苏砚秋停下脚步,望着王家屯的方向——那里正在掩埋死者,新立的墓碑在寒风中微微摇晃。“真正想做生意的,会怕咱们护民?”他缓缓道,“只有豺狼,才会怕猎人的枪。”
三日后,漠北的新单于果然送来了左贤王的亲信,并献上了双倍的马牛羊作为赔偿,发誓“永不再犯”。苏砚秋让人将赔偿的牲畜全部分给王家屯的幸存者,又调派农桑技师,帮他们重建家园、补种“稼麦”。
当苏砚秋离开大同镇时,小女孩捧着新烤的“嘉麦”馍馍来送他。馍馍温热,带着麦香,她仰着头说:“苏相,阿爹说,种出好麦子,日子就会好起来。”
苏砚秋接过馍馍,眼眶微热。他知道,这场仗不是为了杀戮,是为了让更多像王二这样的百姓,能安安稳稳地种麦、织布,能在自家的土地上,吃到带着阳光味道的馍馍。
车窗外,草原的霜雪开始融化,露出下面青黄的草芽。苏砚秋望着那抹新绿,忽然明白,守护的意义从来不是让烽烟断绝,而是让每一次烽烟过后,都能长出更坚韧的希望——就像这草原上的草,被马蹄踏过,被烈火焚过,却总能在春天重新发芽,生生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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