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域寒风如刀,呜呜吹入中军帐。我端坐于绘有九域舆图的木架前,双眼呆滞地摩挲着案上的虎符。外帐的刁斗声与隐约的厮杀声交织回荡,竟让我忆起一个雪夜。那雪夜中,我被赵山河的剑逼至墙角。“陛下,天眼密探求见。”蛮牛的声音传来,毫无情绪波动。“请陛下稍候,陛下行动不便,需多等待片刻。”蛮牛悄然离去,身影一摇一晃。我没有动,也未回头。双眼紧盯着案上的九域舆图,凝视着那枚代表中州的朱红色印章。围困枢纽城已整整十三日。依赵山河“围三阙一”之计,此刻应已见效。城头守军日渐疲惫不堪。
“宣。”
帐帘被晚风吹起一角,夜凉随之渗入帐中。冷月身披黑色战袍,立于帐帘阴影之下,银色面具映着烛火的光,半张脸隐没在幽暗里。作为“天眼”组织的首领,这位蛇系情报官总能率先获取并披露关键信息。
“说。”我刻意放缓语速,这是多年战场生涯养成的习惯——越是危急关头,越要保持狮王般的沉稳。
冷月心屈膝行礼,动作标准如精心设计的人偶。她那双平静无波的眸子扫过帐内,最终定格在我脸上:“启禀陛下,天眼安插在中州牧府的暗线传回密报——李崇已决定献城投降。”
案头铜灯骤然爆出灯花,我见冷月心手指微顿。这位狐系谋士今日身着月白色锦袍,在帐内肃杀的气氛中显得有些突兀,但他眯起眼,如同猎手般问道:“哦,李崇可是萧战的亲家?”“正是。”冷月心从衣袖中取出一卷蝉翼般轻薄的绢布,示意蛮牛递到我案上,“中州粮草已尽,三日前民间便有百姓易子而食。李崇小儿染病,萧战却封锁粮仓,反将最后五千石军粮全部调往西城火药库。”绢布上是李崇亲笔所写的降表,字迹潦草却力透纸背,末尾朱红按印边缘晕开的一滩血迹,触目惊心。我忆起半月前攻城时,城楼上那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此刻才明白他心中早已布下了深沉的绝望。
火药库?我用拇指重重按在舆图上标记军械库的位置,那里距离中州最繁华的朱雀大街不到三里,萧战想干什么?
‘ 同归于尽。’冷月心的声音依旧沉静,宛如在谈论寻常天气,‘天眼查证,萧战已将中州城内所有硝石、硫磺集中于此,足以让中州化为焦土。他将在献城会上引爆,与联军主力同归于尽。’帐内一片寂静,唯有烛火跳动之声。雷啸天掀帘而入便听见此言,这位狼系将军性情暴躁如火,腰间佩刀‘呛啷’一声出鞘:‘狗日的!老子这就带亲兵炸了他的老窝!’‘不可。’墨尘猛地一拍手,摇着折扇道,‘萧战虽勇却非鲁莽之辈,定有后招。’他走到沙盘边,食指在象征中州的城池模型上轻轻划了一道弧线:‘强攻只会触发机关。’冷月心上前一步,面具下的眼睛闪过一丝冷芒:‘萧战军中有我们的人。’她从怀中掏出一枚蛇形令牌,通体漆黑,嵌着细碎银鳞,在烛光下幽幽反光:‘他已升任火药库督管,可在引爆前调换火引。但需陛下下令。’我握着令牌,一股寒意从掌心蔓延至背脊。这令牌比寻常腰牌重三厘,边角纹路皆为小蛇,这便是天眼最高级别的调令令牌。能潜伏到如此核心位置的,必是冷月心多年经营的心腹。
我摩挲着令牌上冰凉的蛇眼,声音不自觉低沉下来。狮王从不会轻易驱使忠诚的子民,除非已准备好为之复仇。
冷月心的肩膀微微颤抖,这是我认识她三年来,首次见这位蛇系情报官流露情绪波动:“若更换火引,他必须亲自留守进行最后检查。届时城门大开,联军入城引发混乱,他……将无法脱身。”
帐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夜无影如鬼魅般出现在帐口,黑色披风仍在滴着雨水:“陛下,中州方向火光冲天!”
我一掌拍开桌子奔到帘外,冷雨劈头盖脸打在身上。西边的夜空被染成赤橙色,乌云中一团翻滚的火舌如同黑龙在天上盘旋上冲。
“萧战开始焚烧粮仓了!”雷啸天握紧刀柄,指节泛白,“这是要断绝所有人的退路!”
雨水浸透了我的玄甲,冷风却吹不灭心口腾起的热气。我又想起在硝烟与血肉中颠沛流离的百姓,想起云游子那句“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苦的永远是黎民”。手中的蛇形令牌突然滚烫,仿佛握着整个民族的命脉。
“冷月心。”我转身走进毡帐,雨水顺着头发滴落,在地上汇成水珠。帐内烛火摇曳,映在我身上,如同张开的狮虎。“传朕之令。”
冷月心一愣,猛地抬头,面具下的眼睛第一次映出跳动的烛光:“臣在。”“传令天眼密探。”我立刻下令,“通知那督管,朕恩准,他——三族免税,妻儿入皇家宗卷!”顿了顿,扫视帐内鸦雀无声、气氛凝滞的群臣,目光最终落在那枚蛇形令牌上:“不惜一切,保中州城!”冷月心跪叩下去,玄色衣衫铺满地面,如暗夜流云:“臣,遵旨。”她起身时,我瞥见她袖口露出的雪白手臂,上面有一道与令牌蛇纹一模一样的疤痕。
帐外夜雨滂沱,墨尘忽然微微一笑:“陛下当知,这便是与虎谋皮之举。李崇献城真伪难辨……”“朕知晓。”我打断他,将那张染血的降表掷入烛火,看着它蜷曲成灰烬,“但朕是九州共主,非嗜杀之君。”突然雷啸天单膝跪地,这位狼系猛将眼中此刻燃烧的不再是厮杀之志,而是赤诚的臣服:“臣愿率玄甲铁骑为先锋!”“准。”我抓起案上长枪,用枪尖挑起虎符,“传朕军令,明晨拂晓——总攻中州!”雨点敲击帐顶,如十万战鼓轰鸣。我望向帐外被火把映红的夜空,忆起当年那个雪夜,那位少年将军高举着沾满鲜血的残旗。而今那面旗帜即将插遍九州大地。我明白,真正的战争,从今夜才刚刚拉开序幕。
冷月心离去时,我突然叫住她:那个密探...叫什么名字?
道玄黑身影在帐门口驻足,风吹动她的衣衫,腰间悬挂的一串玉佩映入眼帘——那是三年前我命人赠予她的羊脂白玉并蒂莲佩,在昏暗中泛着淡淡的微光。“他说……陛下不必记得一个蝼蚁之名。”她未回头,声音低沉如雨丝,带着一丝难以分辨的沙哑。
帐帘落下,隔绝了外界,帐内仅余淡淡冷香与余音袅袅。我走到舆图前,将代表朕的玉珏从联军大营移至中州城下。指尖触到玉珏的温润,玉石的凉意透过薄纱传入手心,这感觉仿佛与三年前她在御花园摘下此玉佩时指尖的凉意并无二致。
“墨尘,”我说,“我知道自己的声音平稳如山,那下令牺牲忠臣的心并非本心,其中夹杂着一丝心如坚冰凝固后的复杂音色。明日献城,朕欲亲自前往。”
狐子师正俯身捡拾散落的棋子,闻言身形一僵,手指悬在半空,一枚黑子被他捏在指间,他笑道:“陛下是要学楚庄王问鼎中原?效仿当年一鸣惊人之诸侯王,以霸主之姿令诸侯臣服吗?”
“非也。”我仰望舆图上那座黎明中的城池,目光冷峻如古井。想起李崇降表上那几滴凝固的血迹,仿佛仍带着他决绝的温度;又想起那位不愿留名的密探,在密信上潦草却坚定写下的名字。“朕要告诉中州百姓——他们的帝王,并非前来征服或掠夺,而是为了守护。要让他们明白,即便在此地,他们的帝王始终与他们同在。”
帐篷外的雨何时停的已无从得知,天空开始露出鱼肚白。我知道,当中州城门迎来第一道阳光时,定会有一个无名英雄在火药库中燃起生命的最后之光,而九域统一的新时代,也将因他的牺牲而徐徐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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