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兵营的血腥味与药草气息在暮春的细雨中交织,苏轻烟的素白长衫下摆已被泥泞沾染。她蹲在第七个中毒士兵身前,纤细的手指搭在对方腕脉上,兔系医仙特有的敏锐感知正沿着脉络缓缓游走。当指尖触及那处微弱却熟悉的脉象震颤时,她垂眸的长睫倏然一颤,银质药匙在瓷碗中磕出轻响。
脉象沉涩如刀刮竹,肌表泛着青黑却不蔓延...她轻声自语,将银针刺入伤兵膻中穴,针尖竟泛起诡异的紫芒。这已是第三十七例相同症状的中毒者,随军医官皆束手无策,唯有她凭借医毒双绝的造诣勉强吊着这些士兵的性命。
雨丝斜斜掠过帐帘,苏轻烟解开伤兵衣襟查看创口时,目光突然凝固。那道狰狞的箭创边缘,细小的黑色纹路正以肉眼难辨的速度生长,形状宛如南国皇室特有的凤羽图腾。这个发现让她心口骤缩——三年前在忘忧谷为自己诊脉时,她曾在镜中见过同样的纹路,当时它还只是腕间一点若有若无的墨痕。
姑娘,这毒...旁边的老医官欲言又止。
苏轻烟迅速掩好伤兵衣襟,指尖在药箱暗格里摸索着,取出那枚贴身收藏的羊脂玉瓶。瓶中半枚枯黑的毒草静静躺着,是她半年前在边境采药时偶然发现的蚀骨寒,此毒唯有南国皇家秘境万蛊窟才能培育。此刻她将玉瓶凑近伤兵鼻息,昏迷者突然发出痛苦呻吟,额上青筋暴起如活蛇游走。
果然是同源之毒。苏轻烟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她小心翼翼地翻动伤兵的粗布衣衫,在靠近腰侧的内衬处,摸到硬物硌手感。一枚巴掌大小的青铜令牌从撕裂的衣缝中滑落,棱角处还沾着暗红血渍。
当看清令牌正面阴刻的字时,苏轻烟的呼吸骤然停滞。这个字她在夜无影的青铜面具内侧见过无数次——三年前她在乱葬岗救下重伤昏迷的杀手时,曾为取下卡在面具缝隙里的断箭,短暂揭开过那副从不离身的面具。此刻令牌边缘的云纹与面具暗纹严丝合缝,宛如一体铸就。
帐外忽然传来沉稳的脚步声,伴随着甲胄碰撞的脆响。苏轻烟下意识将令牌攥入袖中,抬头便看见明黄龙旗在雨幕中移动。萧烬的玄色龙纹披风下摆还在滴着水,狮系帝王特有的压迫感让整个伤兵营瞬间安静,连呻吟的伤兵都似被无形的威压震慑。
蛮牛扛着断裂的长枪紧随其后,左肩新包扎的伤口渗出暗红血迹。他看见苏轻烟时憨厚地咧嘴一笑,露出两排整齐的白牙,正是这个笑容的主人,三天前用胸膛替萧烬挡下了淬毒的暗箭。
伤亡如何?萧烬的声音带着刚破幻境后的沙哑,目光扫过营帐内层层叠叠的卧榻。当他的视线落在苏轻烟身上时,铁血冷冽的眼神竟泛起微澜——这个总在战乱中出现的兔系医仙,总让他想起童年时在逃亡路上,那个塞给他半块麦饼的瞎眼婆婆。
苏轻烟感到袖中的令牌边缘硌得掌心生疼。她垂眸看着自己沾着药汁的手指,兔系性格中的犹豫与医者的责任感在心中激烈交战。帐外雨声渐急,远处隐约传来操练的呼喝,她突然想起今早换药时,那个濒死士兵抓着她衣袖的断续呢喃:南国...影卫...青面獠牙...
陛下。她终是抬起头,迎上萧烬探究的目光。医仙的嗓音因紧张而微微发颤,却还是将紧握令牌的右手从袖中伸出。青铜令牌在阴沉天光下泛着冷光,字纹路如活物般扭曲:此物从伤兵衣物中所得,与夜无影面具纹样吻合。更奇怪的是...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这些士兵中的毒,与臣女体内奇毒同源,唯南国万蛊窟可培育。 萧烬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接过令牌的手指骨节泛白,狮系领袖的敏锐直觉让他瞬间将碎片拼凑——夜无影的神秘身世、南国的诡异毒术、幻境中反复出现的青铜面具...三年来追查无果的刺杀疑团,似乎在这一刻有了惊人的交汇点。
雨珠顺着帐帘缝隙滚落,在地面汇成细小的溪流。苏轻烟看见萧烬握着令牌的手微微颤抖,这个在千军万马前面不改色的铁血帝王,此刻竟流露出她从未见过的复杂神情。远处蛮牛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萧烬猛地转头,玄色披风在空中划出凛冽弧线,只留下令牌冰冷的触感还残留在苏轻烟掌心。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指尖,那里不知何时沾上了萧烬的血——许是他接过令牌时,被边缘的毛刺划破了指腹。那滴血珠在她白皙的手背上缓缓晕开,宛如一朵妖异的红梅,绽放在这个风雨欲来的暮春午后。伤兵营外,负责警戒的暗卫突然消失在雨幕中,只有青铜面具反射的冷光在转角处一闪而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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