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混着腥臭的泥浆,黏腻地裹住祝九鸦的小腿,每一步都像是从地狱的烂肉中拔足,沉重而艰难。
冰冷的触感顺着破开的裤管渗入皮肤,带着腐殖质特有的滑腻与刺骨寒意,仿佛有无数细小的虫在爬行。
耳边是雨滴砸在宽大毒叶上的“噼啪”声,夹杂着远处沼泽深处气泡破裂的“咕嘟”闷响,如同大地在低语。
她背上昏迷的青鳞如一块烙铁,滚烫的体温隔着湿透的衣衫,几乎要将她的皮肉灼伤,那热度甚至穿透骨骼,灼烧着她的脊椎神经。
然而,此刻在她眼中,这片象征着死亡与腐败的毒沼,却呈现出另一番惊心动魄的景象。
她那只完好的左眼,瞳孔深处灵光流转,整个南疆大地在她视野里化作一张跳动的活体巨网。
潮湿的空气在她鼻腔中弥漫出铁锈与朽木混合的腥气,而每一次呼吸,都仿佛吸入了地脉深处传来的微弱震颤。
无数条粗细不一的灵脉,如密布的血管,在大地深处交错延伸,散发着或明或暗的光芒——那是她以灵视“听”到的地脉搏动,如同沉睡巨兽的血脉在低吟。
其中,九个光芒最盛的节点,正以不同的频率剧烈震颤着。
那是被玄门正统标记为“绝地”的九大巫系封印之地!
更让祝九鸦心惊的是,九个节点中,已有三处的光芒被大片坏死的黑斑侵蚀,如同骨骼上出现的癌变,正疯狂吞噬着周围的灵光,那侵蚀之处传来一种令人牙酸的“滋滋”声,仿佛灵魂被腐蚀。
突然,她脊背上那枚因反噬而生的血瞳猛地一跳,竟与脚下某条深埋地底的主脉产生了微弱的共鸣!
一股奇异的暖流顺着脊骨窜起,不再是过去那种撕裂灵魂的剧痛,反而像是一段尘封已久的代码被激活,一个沉睡的系统正在被唤醒,指尖传来微微的麻痒,如同电流拂过。
祝九鸦的脚步一顿,脑海中瞬间闪过不久前夜空中浮现的星图虚影——代表噬骨巫的鸦星高悬北穹,而代表南岭巫脉的蛇盘星宿则占据中枢。
按照古老的传承,两者之间本应有一道璀璨的光桥相连,可她所见的,却是断裂的深渊。
“原来……”她喉间逸出一声沙哑的低语,混合着雨水与血腥,“烛婆婆,你错了。这根本不是续命之术……这是重启。”
话音未落,背上的青鳞猛然一阵剧烈抽搐。
他背脊上那对畸形的蛇骨,竟泛起一层幽蓝色的诡异光泽,口中无意识地呢喃出一连串破碎而古老的音节。
那古咒仿佛一把钥匙,瞬间撬动了空间的法则!
祝九鸦脚下的沼泽水面,倒影不再是她和青鳞狼狈的身影,而是毫无征兆地扭曲、拉伸,最终显现出一座她只在记忆碎片中见过的宏伟宫殿!
那一瞬,幼年时在蜕骨祠禁阁偷看的一幅残破壁画猛地闪现脑海:巨树缠殿,九星垂芒……
整座宫殿被亿万条粗壮如龙的巨树根系死死缠绕,深埋于地底。
殿顶之上,赫然镶嵌着九颗由不知名巨兽骸骨打磨而成的星辰,散发着死寂的微光,那光芒无声却仿佛在耳畔嗡鸣,令人心神震荡。
而在宫殿中央的石台上,一根通体漆黑的骨烛静静伫立,却已从中折断。
祝九鸦的瞳孔骤然缩至针尖大小。
封神陵!
这正是“衔烛之誓”壁画中所描绘,九巫共守的最终之地!
几乎在同一时刻,她右边空洞的眼窝传来一阵尖锐的灼痛,仿佛被人用烧红的铁签狠狠剜了一下。
通过那枚早已与她灵魂绑定的“鸦影烙印”,她的“灵视”悍然穿透百里瘴疠,看到了蜕骨祠最深处的景象——
烛婆婆满是皱纹的脸上,带着一种诡异的狂热与满足,正将一把沾满了她自己心头血的蛇骨短刀,用尽最后的力气,缓缓刺入自己的心口。
鲜血没有飞溅,而是顺着刀柄上雕刻的铭文,如活物般流入地面早已刻画好的巨大阵法之中,发出细微的“嘶嘶”声,如同蛇类吐信。
随着她生命的流逝,整座蜕骨祠开始剧烈震动,石壁崩裂,地基塌陷,在一片轰鸣中缓缓向地底沉陷。
一下,两下,三下……
仿佛来自太古洪荒的沉重心跳,开始在地脉深处一下下回响,每一次搏动,都让祝九鸦胸口的气血为之翻涌,连脚下的泥浆都随之微微震颤。
那是大地的心跳,也是棺椁的苏醒之音。
“来不及了!”
祝九鸦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她没有丝毫犹豫,将青鳞小心地靠在一棵毒树下,随即猛地抬手,用那片锋利的碎瓷划开自己的左手手腕!
这一次,她引动的不是普通的血液,而是与心脏相连的本源心头血!
殷红中带着点点金芒的血液涌出,温热而粘稠,滴落在泥地上发出“嗤嗤”的轻响,如同烧红的铁块遇水。
她以指为笔,以地为符,在泥泞的地面上迅速画出一个繁复而邪异的阵法——逆溯灵引阵!
她要趁着烛婆婆献祭、封神陵坐标短暂暴露的瞬间,强行锁定它的具体方位!
阵法成型的刹那,周遭的阴气瞬间暴动!
“桀桀桀——”
凄厉的尖啸声从四面八方响起,七个浑身浮肿、皮肤青紫、只有一只眼睛的婴儿虚影,凭空从沼泽的雾气中浮现,怨毒地扑向祝九鸦。
夜啼婴!
是历代在蜕骨祠试炼中失败,被挖去眼睛、抽干血液的噬骨巫后裔,其残魂怨念千年不散,聚合而成的凶物!
“还我眼睛!”
“我的血……把我的血还给我!”
她们的尖叫仿佛能刺穿人的耳膜,直击灵魂,连空气都在震颤。
祝九鸦却连眉梢都未曾挑动一下,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讥讽:“想要?那就自己来拿!”
她反手将那根断指,狠狠插进自己右肩胛上那道深可见骨的血色图腾之中!
“呃啊——!”
剧痛引爆了积压在体内的局部反噬,一股无形的“鸦泣波动”以她为中心轰然扩散!
但这一次,祝九鸦没有像以往那样痛苦地压制,而是凭借那丝与地脉的共鸣,强行引导着这股毁灭性的力量,与左眼的灵脉视野相结合!
嗡——!
一道由纯粹精神力与诅咒之力构成的漆黑屏障,在她周身瞬间成型,触感如凝固的寒冰,却又带着灼烧灵魂的温度。
那些夜啼婴一头撞在屏障之上,发出的不再是尖啸,而是仿佛被浓酸泼洒般的凄厉哀嚎!
她们虚幻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一缕缕精纯的魂力竟被屏障反向吞噬,倒灌回祝九鸦体内,瞬间稳固了即将因心血亏空而崩溃的阵法核心!
以恶制恶,以魂养魂!
阵眼中央,一道微弱的银丝轨迹终于凝聚成形,如同一根指针,遥遥指向了南北交界处的一片禁区——老林禁区,传说中“百棺巡游”的起点!
祝九鸦瞬间明白了。
真正的“镇脉术”,从来不是为了某个人的苟延残喘。
它的真正目的,是要沿着九大巫系遗留的地脉节点一路北上,将那九盏熄灭了千年的“祖灯”,一盏盏重新点燃!
而她此刻的状态,不过是点燃第一盏灯芯后,获得的微弱回响。
她喘息着,踉跄地走到青鳞身边,将他重新背起,抱得更紧了些。
“阿魇,”她在他耳边低声道,声音沙哑却异常坚定,“你要活下来……你是这世上,另一半执火的人。”
就在这时,远处山巅之上,一道猩红的火光冲天而起,将半个夜空映照得如同血染!
蜕骨祠,彻底沉入了地底。
唯有那盏由祝九鸦眼球所化的骨灯,依旧悬浮在半空中,如一颗孤星,幽幽燃烧。
火焰之中,烛婆婆最后的身影一闪而过,她那怨毒而疯狂的低语,顺着灵脉的震动,清晰地传入祝九鸦的脑海:
“……灯已燃,棺将启。祝九鸦,你走不出这片林。”
话音刚落,祝九鸦怀中,那枚被她嵌入胸口血肉之中的“蛊胎骨卵”,忽然毫无征兆地微微震动了一下。
骨卵温润的表面,竟浮现出无数细密如发的远古蛇文,与她肩胛上那枚噬骨巫的血纹,隐隐产生了呼应,那触感如同胎动,又似血脉共振。
祝九鸦猛地低头,死死盯着自己胸前微微起伏的衣襟,那里,正隔着血肉与骨骼,传来一阵微弱却清晰的悸动。
她伸出沾满泥水和鲜血的手指,轻轻按在那处,感受着那陌生的律动,喃喃自语:
“孩子,你究竟是死胎,还是……新种?”
冰冷的雨水仍在冲刷着她肩头的伤口,背上青鳞的呼吸愈发滚烫而微弱,溃烂的蛇骨甚至已经开始散发出不祥的焦臭。
远方的密林深处,隐约传来了野兽被惊扰的咆哮,和某种……沉重之物拖行于泥沼的“沙沙”声。
这片危机四伏的毒沼,已经没有一寸安全之地。
祝九鸦抬起头,那只流转着灵光的左眼,锐利如鹰隼,开始飞快地扫视着黑暗中每一处可能藏身的岩穴与阴影。
喜欢大巫凶猛:她以骨为卜,以血为祭请大家收藏:(m.bokandushu.com)大巫凶猛:她以骨为卜,以血为祭博看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