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京城，一场冷雨刚过，吏部衙署的青砖地缝里还积着水渍，风卷着枯叶掠过檐角，落在沈辞摊开的奏疏上。他指尖按着奏疏上“女学扩招”四个字，抬眼看向阶下躬身待命的吏部主事，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各州府上报的女学选址，竟有七处选在寺庙旧址，你可知为何？”
主事额头冒出细汗，双手攥着朝笏低声回话：“回沈大人，寺观之地多在城郊，地价低廉且闲置已久，各州府称此举可节省国库开支。”沈辞轻笑一声，将奏疏扔在案上，宣纸碰撞砚台发出清脆声响：“节省开支？他们是觉得女子读书，配不上正经宅院。”
话音刚落，衙署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赵武浑身带着寒气闯进来，肩头的甲胄还沾着雨珠。他单膝跪地，双手递上一份火漆封口的密报：“大人，江南绣品行会送来急报，苏州织造局借‘采办宫绣’之名，强行压低绣品定价，若绣娘不从，便以‘抗旨’论处，已有二十余户绣坊被迫关门。”
沈辞拆开密报，目光扫过上面密密麻麻的绣娘签名，指腹在“苏州织造局监督李康”的名字上顿了顿。李康是太后的远亲，去年靠着太后的关系才坐上监督之位，如今竟敢把手伸到绣品行会，分明是没把他放在眼里。“备车，去长公主府。”沈辞起身时，腰间的香囊蹭过桌角，艾草香混着墨香飘散开，那是苏清鸢三日前刚给他换的新料。
马车行过朱雀大街，沈辞掀开车帘一角，见街旁酒肆的幌子下，几个书生正围着一张告示争论。告示上写着朝廷新颁的“女户授田令”，允许未出阁的女子凭女学结业证书申领半亩田产。一个穿青布长衫的书生拍着桌子骂道：“女子本应相夫教子，如今竟要与男子争田，简直是本末倒置！”旁边立刻有人附和，唯有一个穿粗布短打的少年反驳：“我姐姐在绣品行会做工，凭手艺挣的钱比我还多，为何不能有自己的田？”
沈辞放下车帘，指尖在膝头轻轻敲击。推行新政一月有余，朝堂内外的反对声从未停过，尤其是世家勋贵，更是视女学、绣品行会为眼中钉——这些新政打破了他们对资源的垄断，让底层女子有了向上的通道，自然会引来反扑。
长公主府的暖阁里，碳火盆烧得正旺，长公主握着茶盏的手指泛着暖意，听完沈辞的话后，眉头拧成了结：“李康背后有太后撑腰，你若动他，怕是会惊动后宫。”沈辞端起茶盏，看着茶叶在水中浮沉：“不动他，才是真的麻烦。绣品行会若是垮了，不仅江南数万绣娘没了生计，咱们筹谋的‘商税充军饷’计划也会泡汤。”
他放下茶盏，从袖中取出一份名册放在桌上：“这是李康任职三年来，挪用织造局公款、收受贿赂的证据，我已让人查得清清楚楚。明日早朝，我会当着陛下的面递上去。”长公主拿起名册翻看，越看脸色越沉：“你倒真是未雨绸缪，连他三年前在地方任通判时，贪墨河工银子的事都查出来了。”
“对付这种人，就得一击致命。”沈辞指尖划过名册上的墨迹，眼底闪过一丝冷光，“不过太后那边，还需长公主帮衬一把。你只需在陛下面前提一句，织造局若乱了，明年皇后的寿宴绣品恐难按时交工，太后自会权衡利弊。”长公主笑着点了点头，将名册递还给他：“你这心思，真是比绣娘的针还细。只是你要当心，李康虽不足为惧，可他背后的那些世家，绝不会善罢甘休。”
沈辞刚走出长公主府，就见苏清鸢的侍女提着食盒站在门廊下，见他出来连忙上前：“沈大人，夫人知道您今日要去长公主府，特意做了您爱吃的蟹粉小笼，让奴婢送来。”沈辞接过食盒，触到食盒外壁的暖意，心中一软。他掀开食盒，见里面还放着一张纸条，上面是苏清鸢清秀的字迹：“今日寒重，记得趁热吃，莫要为公务累坏了身子。”
回到吏部衙署时，已是暮色四合。沈辞刚坐下，就见主事捧着一摞公文进来，小心翼翼地说：“大人，这是各州府送来的‘女学师资举荐册’，其中有不少是前朝老儒，还有几位是致仕的官员家眷。”沈辞拿起最上面一本，翻开第一页，见举荐人写着“礼部尚书王敬”，举荐的是他的嫡女王若薇，履历上写着“通经史、善女红，曾在府中教授侍女读书”。
他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王敬上周还在朝堂上痛斥女学“败坏纲常”，如今却主动举荐女儿当女学先生，分明是见女学势头渐盛，想让女儿抢占先机。“把这些举荐册都留下，明日让赵武去查一遍，看看这些举荐人背后，有没有什么猫腻。”沈辞将册子扔在一边，拿起苏清鸢送来的小笼包，刚咬一口，就见赵武急匆匆进来，神色凝重：“大人，苏州绣品行会的总领苏大娘，被人扣在了织造局，李康说她‘煽动绣娘抗旨，意图谋反’！”
沈辞手中的筷子顿住，眼中瞬间冷了下来。苏大娘是苏清鸢的远房婶娘，当年苏清鸢创办绣品行会，全靠苏大娘在江南奔走联络，若是她出了事，整个绣品行会都会乱套。“备马，即刻去苏州。”沈辞起身时，腰间的香囊晃了晃，他伸手按住香囊，指尖传来熟悉的触感——苏清鸢还在等着他回去，他绝不能让苏大娘出事，更不能让他们苦心经营的新政，毁在李康这种人手里。
夜色渐深，沈辞带着赵武和十名禁军，快马加鞭出了京城。马蹄踏过积水的官道，溅起阵阵水花，沈辞望着前方漆黑的夜色，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李康以为靠着太后的关系，就能为所欲为，却不知他这是在自寻死路。这一次，他不仅要救苏大娘，还要借着这件事，彻底拔掉织造局里的蛀虫，让那些反对新政的人看看，跟他沈辞作对，到底是什么下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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