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载时光,足以让沧海桑田,也让一些刻骨铭心的往事,沉淀为宗门秘辛,唯有海风与潮音,依旧年复一年地诉说着那段未能说出口的执念与最终的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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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海之滨,迷音雾海边缘。
狂风卷着咸湿的水汽,拍打着泠音宗那由洁白珊瑚与珍珠贝砌成的简易码头。
雨幕如织,天色晦暗。
梅馥之撑着一把以巨大七彩贝壳为伞面的雨具,正准备返回被阵法笼罩的宗门核心地带,目光却被海浪推向岸边的一团模糊黑影吸引。
那似乎……是个人?
她快步上前,不顾裙摆被浪花打湿。
靠近了才看清,那是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衣衫褴褛,浑身被海水泡得发白,嘴唇乌紫,气息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
他紧紧抱着一块破碎的船板,指节因用力而僵硬。
梅馥之蹲下身,探了探他的鼻息,秀眉微蹙。“还有救。”
她轻声自语,声音温婉如玉,在这风雨声中却异常清晰。
她伸出纤长的手指,轻轻点在少年眉心,一缕精纯的风属性玄气带着安抚人心的音律波动,缓缓渡入他近乎枯竭的体内,护住他最后的心脉。
少年无意识地呻吟了一声,身体微微颤抖。
“坚持住。”
梅馥之不再犹豫,小心地将少年抱起。
少年很轻,像一片羽毛,蜷缩在她怀中,冰冷的额头无意间抵着她的颈侧,带来一阵凉意。
她撑起贝壳伞,转身,步履坚定地踏入了那片能隔绝外界窥探的迷音雾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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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壶是在一阵悠扬、若有若无的螺笛声中醒来的。
他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间布置雅致的房间。
墙壁似乎由某种暖白色的玉石砌成,上面镶嵌着会发出柔和光芒的珍珠。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混合了海风与某种花香的气息。
这是哪里?
他记得狂暴的风浪,记得破碎的船,记得无尽的黑暗和窒息感……他还活着?
“你醒了?”一个温和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藤壶循声望去,只见一位身着蓝白渐变长裙的女子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走了进来。
她黑发如瀑,面容温婉秀丽,眼眸清澈如同最宁静的海湾,气质空灵出尘,仿佛不食人间烟火。
她腰间系着一枚小巧的海螺,随着她的走动,发出细微悦耳的碰撞声。
藤壶看得有些呆了,一时间忘了言语。
女子将药碗放在床边的矮几上,微微一笑,如春风拂面:“感觉如何?你昏迷了三日。这里是泠音宗,我名梅馥之,是此间宗主。”
“宗…宗主?”
藤壶吃了一惊,挣扎着想坐起来行礼,却被一阵虚弱感打败。
“不必多礼,你伤势未愈,好生躺着。”梅馥之按住他的肩膀,力道轻柔却不容拒绝,“你叫什么名字?为何会漂流至迷音雾海之外?”
“我…我叫藤壶。”少年低下头,声音有些沙哑,“家里遭了海难,只有我…抱着一块木板漂到了这里。多谢宗主救命之恩!”他想起身磕头,再次被梅馥之轻轻按住。
“藤壶…坚韧的生命,倒是符合你的经历。”梅馥之点点头,将药碗递给他,“先把药喝了吧,能帮你恢复元气。既然无处可去,便先在宗内住下,养好身体再说。”
藤壶接过温热的药碗,指尖不经意触碰到梅馥之的手指,一股暖流仿佛从接触点蔓延开来,让他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
他低着头,小口小口地喝着苦涩的药汁,心里却莫名地安定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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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壶就这样在泠音宗留了下来。
此时的泠音宗,远非千年后那般戒备森严、几乎与世隔绝。
宗门弟子虽也修炼风音双属性玄气,操控「韶歌未央」(螺笛与梭),但整体氛围天真烂漫,对外界充满好奇。
她们对宗主救回来的这个清秀少年颇感新奇,时常围着他问东问西,教他辨识各种海贝,讲解音律玄妙。
梅馥之身为宗主,事务并不算繁忙,时常会亲自过问藤壶的恢复情况,偶尔也会指点他一些基础的玄气修炼法门。
“宗主,为什么你们的笛声好像能控制水流?”一次,藤壶看着一位师姐用螺笛引动水流编织成美丽的花环,忍不住问道。
梅馥之耐心解释:“天地玄气各有属性,我宗弟子命轮多为风与音。音律可引动风,风亦可助音传播、塑其形态。二者结合,便能以音律为引,调动风水之力。你看——”她说着,取出自己的「韶歌未央」,置于唇边,轻轻吹响一个悠长的音符。
随着音律流淌,窗外一小片海面仿佛被无形的手抚平,随即泛起层层叠叠规律而美丽的涟漪,阳光洒下,折射出七彩光芒。
藤壶看得目眩神迷,心中对梅馥之的仰慕又深了一层。
他偷偷看着梅馥之专注吹奏的侧脸,觉得她比任何他见过的女子都要好看,如同这南海最深处的明珠,光华内敛,温润夺目。
“宗主真厉害。”他由衷赞叹。
梅馥之收起螺笛,莞尔一笑:“不过是熟能生巧罢了。你若感兴趣,待你身体好些,命轮属性若契合,亦可尝试学习。”
然而,藤壶很快发现,自己的命轮属性并非风与音,而是风与暗。
风属性让他对泠音宗的功法有一定亲和力,但暗属性却与宗门主流格格不入,甚至带着一丝不祥的气息。
当他第一次在测试水晶上显现出暗属性的幽光时,周围原本叽叽喳喳的师姐们瞬间安静了下来,眼神中带着些许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
梅馥之也微微蹙了蹙眉,但很快便舒展开,温声道:“无妨,属性无分善恶,关键在于运用之心。风主灵动,暗主隐匿与侵蚀,若能善用,亦有其独到之处。你可兼修风属性功法,打好基础。”
话虽如此,藤壶却敏感地察觉到了那微妙的区别。
他不再是那个单纯被同情的落难少年, “暗”属性像一道无形的屏障,将他与周围明媚快乐的师姐们隔开。唯有在梅馥之面前,他才能感受到毫无保留的温暖。
他开始更加努力地修炼,近乎疯狂。
他渴望力量,渴望变得强大,渴望……能够配得上站在那道温婉身影的旁边,而不是永远作为一个需要被庇护的、属性“异常”的弱者。
梅馥之将他的努力看在眼里,只当是少年人上进,时常给予鼓励,并为他寻来一些适合风暗属性打基础的功法残篇。
她处理宗务时,偶尔也会允许藤壶在一旁陪伴,递个东西,磨个墨。
藤壶总是做得一丝不苟,内心充满了隐秘的欢喜。
他会偷偷记住梅馥之喜欢喝哪种海藻茶,会在她批阅卷宗疲惫时,笨拙地试图用自己微弱的玄气帮她驱散疲惫(虽然效果甚微),会在她望向雾海外时,小声说着自己听来的、关于外界大陆的零星传闻。
梅馥之对他这些小心翼翼的示好,大多抱以温和的微笑和感谢,如同对待一个懂事又努力的晚辈。
她或许察觉到少年眼中日益增长的情愫,但并未深思,只以为是依赖与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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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如水般流淌,藤壶在泠音宗度过了数年。
凭借风暗双属性的天赋和一股狠劲,他的修为稳步提升,突破了凝玄境,踏入了淬体境,并最终在一次次冲击后,成功晋升至识魂境初期。
达到识魂境,意味着神魂感知大幅增强,对自身玄气的掌控也更为精微。
这一日,他像往常一样,在宗门阵法边缘、靠近深海的一处僻静礁石区练习操控暗属性玄气。
就在他试图将一丝暗玄气探入深海,感知其中蕴藏的幽暗能量时,神魂猛地一悸!
一股冰冷、邪异却又带着莫名吸引力的波动,从极深的海沟深处传来,与他体内的暗属性玄气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有什么东西在召唤他!
藤壶心中一惊,犹豫片刻,强烈的好奇心与对力量的渴望压倒了一切。
他运转玄气,小心翼翼地潜入冰冷的海水,向着那波动传来的方向下潜。
越往下,光线越暗,水压越大。
不知下潜了多久,在他几乎快要到达极限时,眼前豁然开朗——那并非海底,而是一处被巨大珊瑚丛掩盖的海底裂隙。
裂隙深处,静静地躺着一页非帛非革、材质不明的紫黑色书页。
书页散发着幽幽的光芒,那股冰冷邪异的波动正是源自于此。
它仿佛有生命一般,感应到藤壶的到来,光芒微微闪烁。
藤壶的心脏砰砰直跳,他伸出手,颤抖着触碰那页书页。
就在指尖接触的刹那,一股庞大而混乱的信息流如同决堤洪水,猛地冲入他的识海!
无数扭曲的符文、关于一种名为“万灵血珠”的恐怖炼制之法、以及一种对灵魂极具诱惑力的力量感悟,强行烙印在他的灵魂深处!
“呃啊!”
藤壶抱住头颅,发出痛苦的嘶吼,感觉自己的神魂仿佛要被撕裂、又被强行重塑!
这个过程不知持续了多久,当剧痛渐渐平息,藤壶瘫软在海底,大口喘息。
他感觉自己的修为在刚才的信息冲击下,竟然隐隐有所松动,对暗属性玄气的理解达到了一个全新的层次!
但同时,一股原本潜藏在他心底的、对梅馥之的朦胧仰慕与占有欲,如同被投入了催化剂的藤蔓,开始疯狂滋长、扭曲。
“力量……我需要更强的力量……”他看着手中那页仿佛与自己血脉相连的紫黑书页,眼中闪过一丝狂热与偏执,“只有拥有绝对的力量,才能……才能真正拥有想拥有的一切,才能让她……只看着我一个人!”
他将书页紧紧攥在手中,如同握住了通往力量的钥匙,也握住了通往深渊的门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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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海底归来后,藤壶变得更加沉默寡言,修炼也更加刻苦,甚至到了不眠不休的地步。
他的修为在紫黑书页那邪异能量的潜移默化下,提升速度快得惊人,短短时间内便稳固了识魂境初期,并向着中期迈进。
但他身上的气息也发生了变化,原本属于少年的清澈感逐渐被一丝阴郁和戾气所取代。
他看向梅馥之的眼神,不再仅仅是仰慕,更掺杂了越来越浓烈的、几乎不加掩饰的炽热与占有。
这一日,梅馥之正在教导几名新入门的弟子音律基础,藤壶静立在一旁。
当一名年幼的女弟子因吹错了一个音符而羞赧地吐了吐舌头,引得梅馥之发出轻柔愉悦的笑声时,藤壶的眉头狠狠皱起。
他忽然上前一步,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硬:“宗主,此等愚钝之辈,何必浪费您的时间亲自教导?交由下面师姐即可。”
梅馥之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讶异地看向藤壶:“藤壶,修行之路漫长,耐心引导乃是常事。何况她们年纪尚小,正是需要打基础的时候。”
“您对所有人都如此温和……”藤壶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不甘和委屈,“为何不能……多看看我?”
这话语中的意味已经过于明显,周围几名弟子都惊讶地看了过来。
梅馥之神色严肃起来,她挥了挥手,让那几名弟子先行退下。
待周围只剩他们二人,她才沉声道:“藤壶,我救你、留你、教你,是因怜悯与责任,亦是见你向道之心坚韧。但此心,不应有他念,更不应生出妄念与偏执。”
“妄念?”藤壶猛地抬头,眼中血丝隐现,“我对宗主之心,天地可鉴!为何是妄念?是我修为不够?还是我这风暗属性,终究入不了您的眼?”他体内的暗属性玄气因情绪激动而微微躁动,引动周围光线都黯淡了几分。
梅馥之感受到他身上那丝不同寻常的、带着侵蚀意味的玄气波动,心中警铃大作,语气更冷:“与修为、属性无关。道心不正,纵有通天之力,亦是邪魔外道!藤壶,你近日心性浮躁,气息不稳,当静心思过,勤修内省,莫要误入歧途!”
这是梅馥之第一次用如此严厉的语气对他说话。
藤壶如遭雷击,脸色瞬间惨白,他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那股因紫黑书页而滋生的偏执与怨恨如同毒草般疯长。
“道心不正……邪魔外道……”
他喃喃重复着,看着梅馥之转身离去的决绝背影,眼中最后一丝温情被冰冷的疯狂所取代。
“你会后悔的……梅馥之……总有一天,你会明白,只有我……才应该是站在你身边的人!”
海风依旧吹拂着泠音宗,带着咸腥的气息和隐约的音律,但某些东西,已经从内部开始,悄然变质。
而在遥远的未知之地,一位身着黑袍、额间有着红色竖痕的男子,似乎隐隐感知到了某种与他自身黑暗玄气隐隐共鸣的、源自南海的邪异波动,嘴角勾起一抹感兴趣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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