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快跟上！”陈伟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灼。
两人屏住呼吸，竖起耳朵，努力在呼啸的风雪声中捕捉武警小队行进时极其轻微的脚步声和装备摩擦声。近了……更近了……已经能隐约听到后面传来的、刻意压低的喘息。
突然！ “有杀气——！”陈伟发声警告！
“砰——”一声沉闷、撕裂空气的巨响，在侧上方密林深处炸开！那绝不是雷声，是步枪？！自制枪枪弹特有的那种狂暴轰鸣！
枪声响起的方向，正是“老鹰嘴”上方那片浓密的、如同巨兽獠牙般伸出的嶙峋石崖！
“小心！”在枪响之前，经验丰富的陈伟就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整个人如同炮弹般朝斜前方的李凌波猛扑过去！他的动作快得超越了思维，完全是无数次生死边缘淬炼出的本能！
李凌波只觉一股巨大的力量狠狠撞在自己左肩上，整个人被撞得向后趔趄，重重摔倒在冰冷的泥泞里。几乎就在他倒地的同一瞬间，他清晰地听到霰弹钢珠撕裂空气、狠狠钉入刚才自己所处位置后方树干发出的“噗噗噗”的闷响，以及一声压抑在喉咙深处的、沉重的闷哼！
“呃——！”
李凌波猛地抬头，肝胆俱裂！
只见陈伟扑倒他的身体，此刻正软软地滑向地面，就在他刚才站立的岩石旁。陈伟的右胸靠近肩窝的位置，深色的棉袄上迅速洇开一大片湿热的、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浓重的深色！鲜血混合着雨水，瞬间染红了他身下的泥泞！
“陈哥——！！！”李凌波目眦欲裂，嘶吼着扑过去。
“隐蔽！敌袭！十一点钟方向崖上！”后方传来武警小队指挥员急促而冷静的命令声，伴随着拉动枪栓的清脆声响和战士们迅速散开、寻找掩体的脚步声。
然而，袭击者显然对地形熟悉到了极点！枪响之后，崖顶传来几声模糊的呼哨和快速奔跑踩踏碎石的声音，几道黑影如同鬼魅般在崖顶密林的缝隙中一闪而没，眨眼间就消失在更深的黑暗里，只留下枪声在山谷间凄厉的回荡和愈发狂暴的风雪声。
混乱只持续了十几秒。当武警小队几名战士冒着风险，借助绳索攀上“老鹰嘴”石崖时，那里早已空无一人。只有几个模糊的脚印和几枚散落在湿滑岩石上的、黄澄澄的自制步枪子弹弹壳，在战士们的战术手电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泽。
“报告！目标田二赖趁乱消失！袭击者逃逸！地形复杂，无法追踪！”攀上崖顶的战士声音带着懊恼。
李凌波对这一切充耳不闻。他半跪在冰冷的泥地里，死死抱着陈伟的上半身，一只手用力按住那不断涌出温热液体的伤口，另一只手颤抖着去探他的鼻息。陈伟的脸色在战术手电惨白的光线下，迅速失去血色，变得像纸一样灰败。他双眼紧闭，嘴唇微微翕动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只涌出带着血沫的气流，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陈哥！撑住！医疗兵！医疗兵——！！！”李凌波的声音嘶哑得变了调，带着哭腔，在空旷寒冷的山林间显得无比凄厉。
几束强光手电打过来，照亮了这片血腥的泥泞。两名武警战士迅速冲过来，其中一人麻利地打开急救包，开始给陈伟紧急止血包扎。另一名战士立刻用电台呼叫后援和救护车。但所有人都知道，在这深山里，在如此难行的山路，时间意味着什么。
就在这时，原本寂静的山林仿佛被枪声惊醒。虎口寨方向，隐隐传来嘈杂的人声和晃动的手电光柱，正快速向这边移动！
“警察打人啦！” “外乡人欺负到我们头上啦！” “拦住他们！别让他们跑了！” “二赖！二赖你没事吧？” ……
愤怒、恐惧、排外、被煽动起来的愚昧，汇成一股汹涌的声浪，由远及近。几十个举着锄头、柴刀、火把的村民，在几个青壮汉子的带领下，如同被激怒的兽群，呼啦啦地围了上来。他们脸上混杂着惊惧、愤怒和一种被侵犯领地的凶狠。为首的几个青壮，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刀子，死死盯住正在急救陈伟的警察和李凌波。
混乱中，一个身影被村民推搡到了前面，正是田二赖！他脸上带着惊魂未定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指着李凌波和陈伟，扯着嗓子嚎叫：“就是他们！就是他们想抓我！还开枪打人！他们是土匪！是来祸害我们寨子的！”
“放屁！”李凌波猛地抬头，血红的眼睛瞪着田二赖，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颤抖，“我们追的是你！开枪的是你们寨子里的人！他们伏击我们！打伤了我们的人！”
“我们的人？”一个满脸横肉、裹着油腻皮袄的村民挤到前面，正是之前在寨口见过的那个黑鹰，他目光阴鸷地扫过重伤昏迷的陈伟和李凌波沾满泥泞血迹的手，嘴角扯出一丝冷笑，“谁看见了？谁证明是我们的人开的枪？我看是你们追二赖，自己走火打伤了同伙吧！想栽赃？”他猛地提高音量，对着周围的村民煽动，“大家看看！他们抓人不成，还伤了人！现在想赖到我们头上！当我们虎口寨是好欺负的吗？！”
“就是！栽赃！” “把二赖放了！” “赔钱！赔医药费！” “滚出虎口寨！” ……
村民的情绪被彻底点燃，群情激愤，挥舞着简陋的武器，一步步逼近，将几个警察和重伤的陈伟围在中间，形成一个充满敌意的包围圈。阴冷的风吹打在每个人脸上，更添肃杀。
带队的武警指挥员脸色铁青，手按在腰间的配枪上，强压着怒火，厉声道：“都冷静！我们是依法执行公务！田有贵涉嫌参与赌博活动，我们依法传唤！至于袭击事件，我们会严格调查！现在我们有重伤员需要急救！请立刻让开！”
“公务？调查？”黑鹰嗤笑一声，梗着脖子，“证据呢？你们说二赖赌博，证据呢？拿出来啊！拿不出来，就是你们乱抓人！你们警察就能无法无天？”他目光扫过田二赖身上那件早仍然残留荧光痕迹的破棉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田二赖也立刻反应过来，扯着自己的棉袄跳脚：“对啊！证据呢？你们凭什么抓我？我干什么了？我……我就是晚上睡不着，出来采点蘑菇！犯法了吗？啊？！”
“采…蘑…菇……这个时节也有蘑菇？！”李凌波抱着气息越来越微弱的陈伟，听着田二赖那无耻的狡辩，看着周围一张张被愤怒和愚昧扭曲的脸，一股无法形容的悲愤和冰冷彻骨的绝望，瞬间将他彻底淹没。他按在陈伟伤口上的手，能清晰地感受到那温热的生命正在指间飞速流逝，而凶手，却在这群人的掩护下，在黑暗里狞笑。
雨忽然飘下，冰冷刺骨，仿佛要将这血腥的泥泞和所有的罪恶，都冻结在这片黑暗的山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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