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穿梭的轻微眩晕感过后，四人已置身于一片荒凉嶙峋的山脉之中。天色晦暗，铅灰色的云层低垂，仿佛触手可及。四周弥漫着比淮阴盆地更加浓郁精纯的阴死之气，枯死的怪木张牙舞爪，黑褐色的岩石缝隙间偶尔可见森森白骨。这里已是葬骨山脉的边缘，再往深处，便是连修士都轻易不愿踏足的绝地。
“好浓的阴气。”炎煋周身自动腾起一层薄薄的火焰护罩，将侵蚀而来的阴寒之气隔绝在外，眉头紧锁。
东方启也运转雷灵之力，驱散不适感，警惕地打量着四周：“这鬼地方，真是藏身和疗伤的‘好’去处。织梦师姐带着…带着那‘神兵’，会选择这里？”
“极阴之地，或能暂时平衡甚至增强那‘神兵’的力量，也或许对织梦稳定神魂有微弱益处。”司砚慈淡淡道，他银发白衣在这灰暗背景下显得格外醒目，却也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冰冷。他闭目凝神片刻，指尖混沌气流缭绕，似乎在感知着什么。
容易慧深吸一口气，此地阴寒之气让她略感不适，但更让她心神不宁的是别的事。她悄悄看了一眼司砚慈冷峻的侧脸，下意识地运转功法，将体内那早已充盈到极致、几乎要自行冲击瓶颈的灵力再次强行压制下去。丹田处传来一丝细微的胀痛感，被她忽略。
自从突破到融合后期，她的修为进境可谓一日千里，十级天灵根的恐怖天赋展露无遗，早已达到了突破至心动期的临界点，甚至远远超出。东方启、炎煋他们早已稳固在心动中期，而她，却死死地将自己按在融合后期，不敢越雷池一步。
每一次灵力自然汇聚试图冲击关口时，那片灰白死寂的眸子、家人厉声的指责幻象便会不受控制地浮现脑海，带来一阵心悸与冰寒。那是心魔的预兆，是她最深沉的恐惧——穿越夺舍的秘密被揭露，失去一切温暖与爱。她害怕一旦开始突破，心魔便会彻底爆发，届时后果不堪设想。
于是她选择了最笨的办法：拖。仿佛不推开那扇门，门后的怪物就不会冲出来。她刻意放缓甚至反向运转功法，消耗多余灵力去凝练符箓、钻研阵盘，就是不肯踏出那一步。她知道这样对根基有损，如同不断加压却不让膨胀的容器，终有承受不住的一天，但她别无他法，至少现在没有准备好。
她以为自己做得很隐蔽，连每日相伴的竹风剑兰都未曾察觉，只当她是想在融合期多积累底蕴。
然而，她低估了司砚慈的敏锐，尤其是他对她的关注程度。
司砚慈缓缓睁开眼，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容易慧。那双能洞悉虚妄的混沌眸子里，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疑惑与…不悦。
他早已发现异常。他的小道侣，灵光内蕴早已圆满无瑕，甚至澎湃欲出，远胜寻常融合巅峰修士，却偏偏停滞不前。起初他以为是宗门事务和接连奔波所致，但此刻，在这短暂的追踪间隙，他清晰地感知到，她不是在积累，而是在压制！一种近乎自残般的、强行约束自身力量的压制！
为什么？
修为提升，境界突破，对于修士而言乃是追求长生大道、获得更强力量的根本，是值得欣喜之事。她为何要抗拒？甚至不惜损耗自身根基与潜力？
是遇到了瓶颈？不像，她的灵力圆融自如，毫无滞涩。
是缺乏资源？更不可能，容家和她自身的收藏足以支撑她轻松突破。
是害怕突破时的风险？可有他在侧，护法周全绝非难事，她当知这一点。
那究竟是为什么？
司砚慈的心微微下沉。他想起她偶尔流露出的、与年龄不符的深沉心事，想起她有时会看着家人方向出神，想起她那次莫名的突破哭泣和心魔轻扰（她当时轻描淡写带过）……她心里到底藏着什么，连突破境界都要恐惧？连他都不能告知？
一股难以言喻的郁气在他心中凝聚。他在她身边，自认能为她挡下一切风雨，她却选择独自承受这种近乎自我伤害的压力。是不信任他吗？还是觉得他不足以依赖？
难道…她当初答应“试试”，真的就只是试试而已？并未真正将他视为可托付一切的人？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如同毒藤般缠绕上他的心。睫毛微微垂下，掩去了眼底翻涌的暗流。他周身的气息似乎更加冰冷了几分，连周围的阴寒之气都被逼退少许。
“西北方，百里之外，有微弱的土灵珠波动残留，以及…空间撕裂的痕迹，虽然被阴气掩盖，但逃不过我的感知。”司砚慈的声音听不出情绪，打破了沉默，“走。”
他率先化作一道流光掠出，速度极快。
容易慧正暗自庆幸似乎没被发现压制修为的事，见状连忙跟上，却隐约觉得司砚慈似乎有些…不对劲？好像比平时更冷了点？是错觉吗？
东方启和炎煋也立刻跟上。东方启凑近容易慧，低声问：“慧慧，你有没有觉得司砚师兄好像…心情不太好？”
容易慧一愣，看向前方那道挺拔却透着疏离感的背影，心里咯噔一下：“有吗？可能…是追踪压力大吧？”
炎煋瞥了一眼前方，言简意赅地吐出两个字：“低气压。”
四人各怀心思，在这片死寂的山脉中无声疾行。司砚慈一马当先，沉默得令人窒息。容易慧跟在他身后，看着他冰冷的背影，那股莫名的心虚和不安再次浮现，压制灵力的举动也变得更加小心翼翼，却不知这欲盖弥彰的行为，全然落入了前方那人更深沉的感知中。
司砚慈紧抿着唇，混沌气流在指尖无声流转，既是在追踪线索，亦是在压抑着内心不断滋长的、名为“不被需要”的烦躁与寒意。
追踪“神兵”之路危机四伏，而两人之间，一道因隐瞒与担忧而产生的细微裂痕，已悄然无声地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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