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像块浸了水的桑布,裹着云桑坞迟迟不散。震卦钟的余音绕着祠堂转了三圈,刚要飘向桑园,却被老桑树下的一股滞气撞得发颤,桑盼杜攥着坤愚的鼎卦木牌,指腹摩挲着边缘回纹,忽然觉出不对劲:往日暖得能焐热掌心的木牌,今儿竟透着股凉,像有什么东西隔着脉气,把桑木里的暖意挡在了外面。
“娘,这牌怎么凉了?”遏寅凑过来,他刚把短褂下摆的水汽拧干,指尖刚碰到木牌,就猛地缩了回去,“昨儿在三界裂缝里,它亮得能照见残魂的影子,今儿怎么跟被霜打了似的?”
桑盼杜没说话,抬眼往观星台望,石台上没收拾完的魂灰,本该被晨风吹散,此刻却像被一根无形的线牵着,慢悠悠往三界的方向飘,连落在青石板上的桑果糕碎屑,都跟着那股劲往同一个方向滚。晓输握着巽风珠跑过来,青金色的光晕在他掌心转得发急,珠子表面甚至凝了层细汗:“娘!风里有邪味!不是坎水毒的腥,是带着算计的冷,还裹着点桑木气,可这气偏得很,不像是咱们坞里的车桑木!”
这话刚落,字舀昵抱着个藤编筐从风巢方向跑过来,筐里躺着片焦黑的桑叶,叶边还卷着没烧透的火星:“桑姨!风巢的老桑树上落了这个!叶面上有字,我看着像坤愚叔的笔迹,就是被火燎得只剩一半了!”
几人围过去,借着晨光才看清桑叶上的字:“木牌有诈,三界……引……”后面的字烧得只剩道黑痕,像被人故意掐断的话尾。遏寅突然想起昨儿从魂灰里捡的那半块巽卦木片,赶紧掏出来攥在手里指尖摸过边缘的回纹,突然一顿:坤愚刻木牌有个习惯,回纹的第三道痕总会轻半分,说是“握着手不滑,也留三分余地”,可这块木片的每道痕都一样深,硌得指腹发疼。
“这是假的!”遏寅的声音中透露出一丝难以置信和焦急,他紧紧地握着手中的木片,仿佛那是一件极其珍贵的物品。
他将木片猛地往青石板上一放,发出“砰”的一声脆响,仿佛这一放就能证明木片的真实性。然而,木片与青石板碰撞后,并没有发出预期中的清脆声响,而是发出了一种沉闷的声音,仿佛它并不是真正的木头,而是某种伪装过的材料。
遏寅死死地盯着木片,似乎想要透过它看到背后隐藏的真相。
“爹刻回纹绝不会这样!”他的声音中带着些许愤怒和不甘,“这是有人故意仿的,想引咱们去三界!”他的话语中透露出对父亲技艺的绝对信任,同时也对这明显是伪造的木片感到无比的愤怒。
何初刚好从观星台过来,手里捏着鼎卦针,针尾的卦纹正“嗡嗡”颤,像在预警:“我刚才用针试了魂灰,里面藏着残魂的余气,没散干净。它故意留块假木片,就是算准了咱们会惦记坤愚叔的木牌,想把咱们诱去三界乱葬岗,那地方是它的地盘,坎水毒藤多,雾又浓,正好设局困咱们,好吸咱们的脉气!”
景曜指尖的离火跳了跳,往三界的方向瞥了眼,眉头皱着:“它这是‘想抓猎物,先扔块诱饵’。知道咱们刚认亲,一家人的脉气连得紧,怕硬闯云桑坞打不过,就玩起了‘引蛇出洞’的把戏。要是咱们真急着找木牌,一头扎进乱葬岗,正好中了它的圈套。”
桑盼杜蹲下身,捡起那块假木片,指尖在刻痕上摸了摸:“魔成堰倒是精明,知道‘顺着人的心思来,才好算计’。它摸准了咱们想找齐坤愚木牌的心思,又知道遏寅认了亲,肯定想护着家人,所以故意留块假的,让咱们以为还有真木牌在三界等着。”
“那咱们就不去了?”玖儿攥着桑木小哨,哨身都被他捏得发烫,眼睛里满是不甘,“可万一真有爹的木牌在三界呢?要是错过了,以后说不定就找不着了。”
遏寅突然笑了,掏出兑卦刀在手里转了个圈,刀身映着晨光,晃出点锐气:“去啊,怎么不去?但不能按它想的来。它想让咱们急着找木牌,咱们偏不急;它想让咱们凑在一起走,咱们偏分开;它想在乱葬岗设局等咱们,咱们就先拆了它的局。娘不是常说,‘想赢,先别跟着对方的路子走’吗?”
桑盼杜愣了愣,随即眼里亮了——这孩子不再是只会耍嘴硬的少年,竟学会了“反着对方的算计来”。她从怀里掏出那块胎衣改的肚兜,递到遏寅手里,肚兜边缘的桑枝纹虽磨得浅了,却还浸着当年的血味:“这肚兜你带着,能引咱们一家人的脉气。要是遇到危险,就捏紧它,我能顺着脉气找到你。记住,别硬拼,等它露出破绽再动手——它想诱你,你就顺着它的诱,把它的破绽引出来。”
坤陆也凑过来,从怀里掏出个桑木小盒,里面装着片干桑叶:“这是爹当年晒的桑茶,泡过巽草汁,能解轻微的坎水毒。你带着,要是找着真木牌,我这木梳的纹会亮,咱们的脉气能对上,我就能知道你在哪。”
几人很快分好主意:晓输带着巽风珠,故意往乱葬岗东边走,把巽风珠的青金光调亮,装作急着找木牌的样子,引魔成堰的注意力;玖儿躲在枯树林的树洞里,手里攥着桑木小哨,等魔成堰的藤条出来缠晓输,就吹哨震退藤条,让魔成堰以为“诱饵”上钩了;遏寅和何初、景曜绕到西边,借着桑林的掩护,摸去乱葬岗深处——魔成堰肯定把残魂藏在那儿,等着收网;桑盼杜和坤陆在云桑坞边界守着,要是有漏网的邪祟往坞里跑,就用木牌和木梳的脉气挡着。
“记住,别跟它硬来。”桑盼杜又叮嘱了一句,看着晓输先往三界走,青金色的风珠光在晨雾里晃得显眼,像个明晃晃的“靶子”。
晓输刚走到乱葬岗东边,脚底下的土突然“沙沙”响,无数黑藤从骨缝里钻出来,像一条条发黑的蛇,直往他的腿缠去!藤身上沾着的坎水毒“滋滋”响,落在地上的白骨都被烧得发黑。“就是现在!”躲在树洞里的玖儿赶紧把桑木小哨含在嘴里,用力一吹——“嘀嘀”的哨声清亮,带着坤土气往藤条冲去,那些黑藤像被抽了魂似的,猛地晃了晃,缠在晓输腿上的力道也松了。
晓输趁机往后退,巽风珠往地上一按,青金色的风卷起满地沙子,往藤条上洒去——沙子裹着巽气,落在藤条上“滋滋”响,藤条瞬间蜷成一团,像被烫到的虫子,缩回了土里。
魔成堰果然上当了!黑雾从乱葬岗深处飘出来,裹着更多的黑藤往东边扑,残魂的嘶吼声透过雾传过来:“坤家的小崽子!终于上钩了!这次看你们怎么跑!”它把大部分藤条和邪祟都调去了东边,满以为能把晓输困在那儿,却没注意到,西边的雾里,三道身影正借着枯树的掩护,慢慢往它藏残魂的断碑摸去。
“它的注意力全在东边,咱们快些。”遏寅压低声音,手里的兑卦刀出鞘半寸,刀身泛着冷光。何初攥着鼎卦针,指尖碰了碰旁边的枯树皮上沾着点黑雾的余气,凉得刺骨。景曜的离火在指尖缩成个小火苗,怕亮得太显眼,只够照清脚下的路。
快到断碑时,何初突然停住脚步,往断碑后面指了指黑雾裹着个模糊的影子,正是魔成堰的残魂,它正盯着东边的方向,手里还攥着块真的巽卦木牌,像是故意留着当“第二块诱饵”。
“它还想留着真木牌引咱们?”遏寅眼里闪过点笑意,突然提高声音喊,“魔成堰!你看东边的时候,就没想想西边吗?”
残魂猛地回头,黑雾都抖了抖:“谁在那儿?!”
没等它反应过来,景曜的离火突然窜高,像条火蛇往黑雾扑去:“当然是来收你的人!”离火裹着阳气,烧得黑雾“滋滋”响,里面传来残魂的惨叫。何初趁机冲过去,鼎卦针往黑雾的核心戳去,针尾的卦纹“叮”地亮了,像道惊雷炸在黑雾里,残魂的嘶吼声更凄厉了。
遏寅握着兑卦刀,绕到断碑后面,一刀砍向缠在断碑上的黑藤,那些藤条是残魂的“根”,砍断了藤条,残魂的力气就弱了大半。“你以为你能算计我们?”遏寅看着黑雾慢慢散了,举起手里的假木片晃了晃,“你仿爹的木牌,故意留半块桑叶引我们来,可你忘了,‘想算计别人,先得藏好自己的心思’。你把注意力全放东边,正好给了我们机会!”
残魂气得黑雾乱转,想调东边的藤条回来救,可玖儿的哨声没停,晓输的巽风还在往藤条上洒沙子,那些藤条根本抽不开身。何初的鼎卦针又戳中黑雾核心,景曜的离火往黑雾里一裹,遏寅的兑卦刀再砍过去,三道气缠在一起,像把三色的刀,把黑雾劈得四分五裂。
“啊——”残魂发出最后一声惨叫,彻底散成了灰,只留下那块真的巽卦木牌,掉在地上泛着暖光。遏寅赶紧捡起来,指尖摸过回纹——第三道痕果然轻了半分,是爹的手艺没错!木牌上还沾着点桑木的甜香,像刚刻好没多久似的。
“找到了!是真的!”遏寅刚想喊晓输和玖儿,突然听见脚下传来“轰隆隆”的响声——乱葬岗的地开始晃,裂缝顺着断碑往东边蔓延,地上的白骨被震得“哗啦”响。“不好!地要塌了!”遏寅赶紧往东边跑,边跑边喊,“晓输!玖儿!快撤!”
晓输和玖儿听见喊声,也顾不上收拾藤条,跟着遏寅往云桑坞跑。裂缝追着他们的脚后跟,好几次差点把玖儿绊倒,多亏遏寅拉了他一把。等三人冲出乱葬岗,跑到枯树林时,身后传来“轰隆”一声巨响,乱葬岗的大半地面都塌了,变成了个黑沉沉的坑,连雾都被震散了些。
“吓死我了!”玖儿扶着树喘气,手里还攥着桑木小哨,哨身都被汗浸湿了。晓输也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巽风珠的光弱了不少,看来刚才用了不少力气。
三人往云桑坞走,刚到边界,就看见桑盼杜和坤陆在等着。坤陆手里的木梳突然亮了,梳齿上的桑汁泛着光,往遏寅手里的木牌飘去——两道光缠在一起,暖得像团小太阳。“是真的!”坤陆笑着说,“这木牌的脉气跟我这梳子能对上,肯定是爹刻的!”
桑盼杜接过木牌,摸了摸边缘的回纹,眼里满是欣慰:“这次多亏了遏寅,知道‘反着对方的算计来’。魔成堰以为能引咱们进局,却没想到,它的局反而成了咱们的机会。”
遏寅挠了挠头,把木牌揣进怀里:“还是娘教得好,‘想赢,先看清对方的心思,别跟着对方的路子走’。要是我刚才急着找木牌,一头扎进东边,肯定就中了它的圈套了。”
晓输也点头:“是啊!我故意把风珠的光亮调大,就是让它以为我上钩了,没想到真把它的注意力引开了!以后再遇到邪祟,我也知道该怎么配合了!”
玖儿举着桑木小哨,得意地说:“我的哨声也厉害!那些藤条一听就缩回去了!下次再遇到藤条,我还能震退它们!”
风里的桑香又浓了,震卦钟的余音绕着坞口转了圈,往桑园飘去。阳光终于穿透了晨雾,洒在桑叶上,泛着亮晶晶的光。遏寅攥着真木牌,晓输拿着巽风珠,玖儿吹着桑木小哨,几人往祠堂走去。
他们知道,以后再遇到算计,只要不慌、不跟着对方的路子走,学会“反着来”,总能找到破局的办法。就像这块木牌似的,哪怕被假的混在里面,只要细心辨、用心找,总能找到真的,也总能找到赢的法子。
喜欢盼杜肚里的故事请大家收藏:(m.bokandushu.com)盼杜肚里的故事博看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