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生池的晨雾还没散尽，像一层被揉软的棉絮浮在水面，船头的木桨轻轻划下，就将这层软絮搅成细碎的银片，随着水波荡开，又慢慢融进远处的晨光里。坤陆坐在船尾，双腿轻轻晃荡着，脚尖偶尔会碰到冰凉的池水，惊得她下意识缩一下脚，指尖却始终攥着颗红透的“云桑红”——这是出发前特意从桑园东边那棵老桑树上摘的，果皮泛着透亮的胭脂红，表皮的绒毛沾着晨露，亮晶晶的，凑近鼻尖就能闻到一股清甜，混着池面微凉的水汽，让人忍不住想咬一口。
“小心些，别把桑果掉进池里。”景曜握着木桨的手顿了顿，金瞳在晨雾里泛着细碎的光，像把揉碎的星星撒进了眼里。他侧过头看她，嘴角带着点纵容的笑意，木桨悬在水面，激起的涟漪刚好漫到船板边缘，“这阴生池的水邪性得很，能映出人心底最惦记的念想，桑果要是掉进去，指不定要勾得你一路都念叨着。”
坤陆笑着把桑果往嘴里送，牙齿刚咬破果皮，甜津津的汁水就顺着舌尖漫开，带着晨露的清冽和果肉的绵密，顺着喉咙往下滑，暖得人心尖都发颤。她从脚边的竹篮里又捏出颗最红的，递到景曜嘴边，指尖故意蹭了蹭他的下唇：“喏，补偿你的——昨天是谁趁我在灶房帮娘装桑粥，偷偷摸了两颗最甜的，还以为我没看见？”
景曜含着桑果，牙齿轻得怕碰疼她的指尖，舌尖却悄悄勾了勾她的指腹，惹得坤陆缩回手笑骂了一句“不正经”。他重新握住木桨，力道均匀地划着水，船身朝着岸边缓缓飘去，晨雾里渐渐传来何初的笑声，混着桑芽茶的清香，像一根温柔的线，牵着他们往驿亭的方向去。“前面就是野驿了，”他抬头望了望天色，东方的鱼肚白已经染成了淡金色，“到了那儿，正好把桑盼杜前辈带的桑粥热一热，我还在布包里藏了块桑叶饼，特意让她多夹了双倍的桑果碎，给你留的。”
船身轻轻靠岸时，岸边的鹅卵石被池水浸得发凉，坤陆刚跳下去，就被景曜伸手扶住了腰。她转头望去，何初正蹲在驿亭外的石墩上整理草药包，石墩被晨露打湿，泛着青灰色的光。何初的指尖沾着点桑根粉，正小心翼翼地把晒干的桑针草、桑根块分门别类放进油纸包，见他们过来，立刻举起手里的布包，眼睛亮得像藏了星光：“快尝尝，我跟字舀昵昨天傍晚在灶房做的桑果糕，用的是今年最甜的‘云桑红’，特意多蒸了会儿，还软着呢，一点都不噎人。”
坤玖背着字舀昵走在最后，字舀昵怀里抱着个小小的粗陶罐，罐口用布巾盖着，掀开一角就能看见里面浅绿的茶汤，还飘着几片嫩桑芽，茶香混着水汽漫出来，比在云桑坞用井水煮的还清冽。她从坤玖背上下来时，坤玖特意弯了弯腰，怕碰着她肩上的伤，字舀昵脚步轻得像怕踩疼了地上的露水，把陶罐放在驿亭的石桌上：“先别急着吃糕，喝口热茶暖暖身子，这池边的风带着坎水脉的凉，别冻着了。”
桑盼杜和坤愚提着布包走进驿亭时，石桌上已经摆开了不少吃食。竹篮里的桑果堆得像座小山，红的、粉的、半红半青的，映着晨光格外诱人，最底下还铺着层新鲜的桑叶，防止桑果被碰坏；油纸包打开着，桑果糕泛着油光，能看见里面裹着的桑果碎，咬一口就能尝到满满的甜意；陶罐里的桑芽茶冒着热气，浅绿的茶汤里飘着几片嫩桑芽，茶香混着水汽漫在空气里，连驿亭外的桑羽鸟都被吸引过来，落在枝头“咕咕”叫着。
“正好，”桑盼杜把布包打开，里面是用新鲜桑叶裹着的桑叶饼，饼身还带着点余温，桑叶的清香混着麦香飘出来，“这饼是今早出发前刚烙的，不用热，直接就能吃，配着茶正好解腻。你们路上要赶路，多吃点，垫垫肚子才有力气。”她说着，拿起一块递给坤晓输，又给坤遏寅和何初各递了一块，最后才给自己和坤愚留了一块。
坤晓输坐在石凳上，手里捧着杯桑芽茶，热气模糊了他的视线。他望着阴生池的水面，晨雾已经散得差不多了，池水清得能映出岸边的驿亭和桑苗，连亭檐下挂着的蛛网、蛛网上沾着的露珠都看得清清楚楚。“小时候听娘说，阴生池的水是坎水脉的支流，里面藏着坤族的守护灵，”他转头看向众人，眼底带着点怀念，指尖轻轻摩挲着杯沿，杯壁上还留着他娘当年教他刻的小桑苗图案，“那时候我总想着，什么时候能来池边煮一次茶，让娘也尝尝这坎水脉的泉水煮出来的茶是什么味道，没想到今天真的来了。”
桑盼杜走过去，给他添了点热茶，茶汤的暖意漫过杯壁，传到他的指尖。“以后还有机会，”她的声音温柔得像池面的水波，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等我们找到太极石，修复了三界灵气，回来的时候，再在池边煮茶，摆上你娘最喜欢的桑果糕，让她的桑魂也尝尝我们云桑坞的好茶，看看我们现在都长大了，能守护家园了。”她说着，拿起块桑叶饼咬了一口，饼里的桑果碎甜得恰到好处，混着麦香，让人忍不住想再吃一块，眼角却悄悄泛起了湿意。
驿亭外忽然传来一阵“咕咕”的叫声，众人抬头望去，只见几只羽毛泛着青灰的鸟落在旁边的桑树上，圆溜溜的黑眼睛盯着石桌上的桑果，歪着头像是在撒娇，偶尔还会扑棱一下翅膀，把桑叶上的露珠抖落下来。“是阴生池的桑羽鸟，”何初笑着解释，指尖轻轻戳了戳坤遏寅的胳膊，“它们最喜欢吃桑果，上次我跟遏寅来池边采集桑针草，还特意带了半篮桑果喂它们，没想到今天又遇到了。”
坤遏寅立刻从竹篮里捏出几颗桑果，放在驿亭外的石台上，怕桑羽鸟不敢过来，还特意往后退了两步。桑羽鸟犹豫了一下，见没人靠近，才扑棱着翅膀飞下来，小巧的尖喙啄着桑果，发出细碎的“啾啾”声，偶尔还会抬头看他们一眼，像是在道谢，把驿亭的氛围衬得格外热闹。“你看它们吃得多香，”何初靠在坤遏寅身边，眼底满是笑意，语气里带着点打趣，“跟你上次在桑园抢桑果的样子一模一样，连嘴角沾着果肉的模样都像，尤其是那只最胖的，跟你抢最后一颗桑果时的样子简直没差。”
坤遏寅耳尖微红，伸手捏了块桑果糕递到何初嘴里，声音带着点不好意思的沙哑：“就你话多，快吃你的糕，堵上你的嘴。”何初含着糕，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指尖悄悄勾住了他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指尖传来，暖得人心安。他偷偷看了眼坤遏寅，见他虽然耳尖红着，嘴角却带着笑意，忍不住又往他身边靠了靠，把脑袋轻轻搭在他的肩上。
字舀昵和坤玖坐在石桌的另一边，正对着摊开的地图小声讨论。地图是坤愚连夜画的，用的是桑皮纸，边缘还带着点毛糙，上面“万仞石山”的标记用红笔圈了出来，旁边还画着几道简单的山脉线条，标注着沿途的村落和险地，连哪里有桑林、哪里能找到泉水都标得清清楚楚。“从这里到万仞石山，大概要走三天，”字舀昵指着地图上标着“黑风岭”的地方，指尖轻轻点了点，“我听我娘说过，黑风岭的风很大，能把人吹得站不稳，尤其是傍晚的时候，风里还带着沙砾，很容易迷眼，我们得提前准备好防风的东西。”
坤玖点头，从药篓里掏出块靛蓝色的桑布，布面泛着淡淡的褐金光，是他出发前用坤卦力反复加固过的，摸起来格外厚实。“我早就准备好了，”他把桑布递到字舀昵手里，布面上还留着他掌心的温度，“这布能挡住黑风，到时候我们做几个风帽，再缝两个面罩，戴在头上就不怕风沙了。”他说着，目光落在字舀昵肩上的伤口上，指尖的坤卦力轻轻漫过去，像层薄暖的纱，温柔地裹着她的伤口，“你的伤还没好，到时候我走在你旁边，帮你挡着风，绝对不让风沙吹到你。”
字舀昵笑着点头，把桑布叠好放进药篓，又从里面掏出个小小的布包，里面装着晒干的桑芽：“我还带了点桑芽，到时候要是被风沙迷了眼，用桑芽煮水敷一敷，很快就能好。”她抬头看向坤玖，见他正望着自己，眼底满是认真，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你也别光顾着护着我，自己也要小心，别被风吹着了。”
景曜和坤陆坐在驿亭的门槛上，望着远处渐渐升高的太阳。阳光洒在阴生池的水面上，泛着粼粼的波光，像撒了一把碎金，随着水波轻轻晃动，偶尔还会有几条小鱼从水里跳出来，溅起的水花落在水面，又很快消失不见。“你看那座山，”景曜指着远处的青山，山尖还沾着点晨雾，像戴了顶白帽子，“翻过那座山，就离黑风岭不远了，我们下午出发，争取在天黑前到岭下的村落歇脚。我去年路过那个村落时，村里的王阿婆还煮了桑粥给我喝，比你娘煮的还稠，里面放了好多桑果碎，甜得很。”
坤陆点头，靠在他的肩头，手里还攥着颗没吃完的桑果，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果皮。“好啊，”她的声音带着点期待，眼睛亮晶晶的，“到了村落，我们找户人家借灶房，把剩下的桑粥热一热，再让阿婆教我们煮她那种稠稠的桑粥。晚上还能在院子里看看星星——我娘说过，阴生池这边的星星特别亮，还能看见‘桑星’，就是那颗旁边有三颗小星星的，像桑树上结的桑果一样。”她抬头望了望天空，湛蓝的天上飘着几朵白云，像似的，让人心情格外舒畅。
驿亭里的茶香、桑果香、麦香混在一起，漫在空气里，连带着吹过的风都变得甜了。坤晓输靠在亭柱上，小口喝着桑芽茶，偶尔会喂落在手边的桑羽鸟一颗桑果；桑盼杜和坤愚坐在石凳上，小声聊着家里的桑园，说等回来的时候，正好能赶上桑果的第二波成熟期；坤遏寅和何初蹲在驿亭外，逗着桑羽鸟，偶尔会传来两人的笑声；字舀昵和坤玖还在对着地图讨论，时不时会争执一下路线，却又很快达成一致；坤陆和景曜坐在门槛上，哼着不成调的老桑谣，阳光洒在他们身上，暖得让人不想动。
等太阳升到半空，石桌上的吃食也吃得差不多了，竹篮里还剩下几颗桑果，油纸包里还留着两块桑果糕，陶罐里的茶也快喝完了。众人开始收拾行囊，坤愚把剩下的桑果小心地放进竹篮，用桑叶盖好，怕被太阳晒蔫；桑盼杜把空了的布包叠好，放进随身的行囊里，又把坤愚刻的桑木护符分给每个人，护符上刻着各自的名字，边缘磨得圆润，不会硌着人；坤遏寅帮何初把草药包系紧，确保不会在路上散开，还特意把“诚”字木牌挂在何初的腰间；字舀昵把地图叠整齐，放进贴身的口袋里，还特意摸了摸，怕不小心弄丢；坤晓输把桑羽鸟没吃完的桑果收起来，放进自己的背囊，准备路上再喂它们；景曜和坤陆一起把船系好，在岸边的石头上刻了个小小的“坤”字，旁边还画了颗桑苗，算是给后来人留个标记，也算是跟阴生池告别。
“都准备好了吗？”桑盼杜看向众人，眼底满是期待，语气里带着点鼓励，“我们该出发去黑风岭了，争取早点到村落，晚上好好歇一晚，养足精神应对明天的路。黑风岭的路不好走，我们得养足力气。”
“准备好了！”众人齐声应着，声音里满是干劲，像一群蓄势待发的战士，却又带着家的温暖，没有丝毫紧张，只有对前路的期待。
坤陆率先迈步，朝着黑风岭的方向走去，嘴里又哼起了那首熟悉的老桑谣：“桑芽冒，甜果掉，云桑坞里炊烟绕；卦力暖，人心牢，一家老小乐陶陶～”她的调子依旧没什么准头，却比任何时候都鲜活，带着对家的思念，也带着对未来的期待。
景曜跟在她身边，也跟着哼了起来，调子虽然不算准，却满是认真，偶尔还会帮她扶正背上的竹篮；坤玖背着字舀昵，脚步轻快，时不时还会低头跟她聊几句，说等找到了太极石，回来就去忘夫坡种满桑苗；坤遏寅和何初手牵手，低声说着话，偶尔还会停下来，看看路边的桑苗，何初会摘下一片桑叶，擦去坤遏寅脸上的灰尘；桑盼杜和坤愚走在最后，望着孩子们的背影，嘴角都带着欣慰的笑，偶尔会伸手帮对方拂去肩上的草屑。
阴生池的水面渐渐远了，驿亭的影子也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了一个小小的黑点，消失在视线里。可石桌上的茶香、桑果的甜意，还有驿亭里的欢声笑语，却像刻在了每个人的心里，带着温暖的印记，指引着他们往万仞石山的方向走去。他们知道，前方的黑风岭或许有挑战，或许有未知的危险，或许会遇到狂风，或许会遇到险阻，但只要他们在一起，带着云桑坞的烟火气，带着彼此的羁绊，带着桑果的甜、桑茶的暖、桑叶饼的香，就没有跨不过的岭，没有走不通的路——因为他们的心里，装着桑园的甜，装着家人的暖，装着对未来的满满期待，装着那句刻在骨子里的“桑火不灭，家魂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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