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三刻,北斗斜倾,宗庙后园覆上了一层薄霜,踩上去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像是大地在低语——那声音清脆而短促,仿佛每一粒霜晶都在足底碎裂,留下微不可察的触感。
夜风穿廊而过,卷起残叶贴着青砖打转,枯叶边缘划过石缝,发出窸窣摩擦声;风中裹挟着远处洛水湿冷的腥气,带着河泥腐烂与水草霉变的气息,钻入鼻腔,令人喉头泛紧。
月光被云层割碎,斑驳地洒在少年们粗麻孝服的肩头,映出他们僵直的身影——百人列队,无一人咳嗽、无一人挪步,唯有呼吸凝成白雾,在寒夜里缓缓升腾,如幽魂吐纳。
那雾气拂过唇边,凉而微涩,像有细针轻刺面颊。
曹英立于石阶之上,手中名册泛黄,纸页边缘已被摩挲得起了毛边,指尖抚过时略带粗糙的刮感,如同触摸旧日伤疤。
他借着灯笼微弱的橘光逐一核对信物:一枚断裂的虎符握在掌心,金属的凉意刺入肌肤,寒如蛇吻;半块焦黑兵牌散发着焚烧过的焦糊味,夹杂着皮革碳化的苦臭;一方褪色巾帕上,“忠勇”二字几近模糊,却仍能嗅到一丝陈年血渍的铁锈气息——那味道干涩而沉滞,仿佛从记忆深处渗出。
每一件信物递来,他的指尖都微微一顿,仿佛触到了那些早已冰冷的尸骨,指腹下似有亡魂低鸣。
忽有夜枭啼叫,凄厉之声划破寂静,尾音拖长如刀割丝帛。
少年们眼睫微颤,睫毛上凝着细霜,抖动时簌簌落下微尘,却无人抬头。
曹英抬眼望天,喉结滚动了一下,低声自语:“风起了。”话音未落,风已扑面,带着地下密道口隐约传来的潮湿土腥。
八口大箱由宦官抬入,箱体沉重,压得木杠吱呀作响,箱底裹布减震,行不扬尘。
封条上“祭器”二字墨迹未干,朱砂红得刺目,还带着研磨时的微腥。
箱盖开启时,一股新磨刀刃特有的凛冽寒香扑面而来——那是淬火后未及擦拭的油脂与钢铁交融的气息,清冷中透出杀机,吸入肺腑竟有微麻之感。
一百柄环首刀静静横卧,刀身泛着幽蓝的冷光,宛如冬夜结冰的河面,映出少年们苍白的脸;臂盾皮革紧绷,按压之下传来沉闷的“咚咚”声,似战鼓将鸣,掌心贴上时能感受到皮膜的弹性与张力。
少年们的鼻翼翕动,手指不自觉地蜷缩又松开,指节因紧张而发白。
有人喉头滚动,吞咽着激动与恐惧交杂的唾液,喉管收缩时发出轻微的“咕”声;有人脚尖微微前倾,靴底碾着冻土,仿佛已听见冲锋的号角在耳畔炸响。
在他们伸手之前,曹英的声音如霜雪压枝,冷而无声:“从今日起,忘记你们的名字,忘记你们的过去。”他目光扫过每一张脸,那双鹰隼般的眼睛仿佛能穿透皮肉,直视灵魂,“你们不是仪仗,是刀;不是礼生,是行走在阴影里的鬼。”
话音落处,一名少年下意识摸了摸袖中藏匿的匕首——那是他父亲临终前塞进他襁褓的遗物,仅三寸长,薄如柳叶,刃口藏于棉絮夹层之中。
此刻,金属的触感透过布料传来,坚硬、真实,像一道烙印刻进命运。
他屏息凝神,手臂微颤,却不敢缩回。
“记住,若有任何人泄露一字,不仅你死无葬身之地,你父母的坟茔,也将会被权臣掘开,曝尸荒野!”
“扑通”一声,百人齐跪,膝盖砸在冻土之上,震起一圈细尘,扑在裤腿上簌簌作响。
没有哭喊,没有喧哗,只有粗重的呼吸交织成一片压抑的潮音,在胸腔中翻涌,如暗流奔突。
他们的影子在灯笼下扭曲拉长,如同群鬼匍匐于地。
火光跃动,映照着眼中那一簇簇幽幽燃烧的恨焰,比夜更深,比霜更寒。
如此集结,终究透出风声。
某夜更夫瞥见数名少年自墙根暗渠而出,次日便失踪无踪。
消息辗转,终入相国府耳。
三日后,一名卖浆老妪悄然出现在宗庙东墙外,竹篮里温着米汤,眼神却总往门缝里瞟;五日后,游方道士焚香占卜,卦签落地竟拼成“血”字形状。
然而,总有蛛丝马迹逃不过鹰犬之耳。
曹英察觉异样,命人故意在院中高声议论“明日演练《礼记·祭统》”,实则全员转入地下密室操演刀阵。
那密道通往太极殿旧渠,阴冷潮湿,足音回荡如鬼语,靴底与石阶碰撞出金属般的节奏,每一步都踏在心跳之上。
七日后,成济亲率甲士突袭。
铁靴踏地,铿锵作响,大门被踹开时溅起一蓬霜泥,碎屑飞溅至门槛内侧。
然而院内灯火通明,香炉青烟袅袅,缠绕着《孝经》的诵读声徐徐升起:“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声音齐整,抑扬顿挫,连窗外的风似乎都放轻了脚步。
成济怒喝如雷,眼神如刀刮过每一张面黄肌瘦的脸。
他夺过礼部批文,粗鲁翻动,纸页哗啦作响。
印信清晰,名录详尽,连每日诵读篇目都有记录。
他又盯住一名少年衣袖——略显厚重,但他伸手一捏,只觉软硬交错,棉絮之下似有异物,却又轮廓模糊,难以断定,便冷笑收手。
“一群读书读傻了的蠢货!”他啐了一口浓痰,转身离去。
沉重的院门再次合拢,隔绝了外界的喧嚣与怀疑。
片刻后,那如泣如诉的诵经声再度响起,一字一句,沉缓有力,像铁钉钉入夜幕,也钉进了每个人的心脏。
自那夜之后,洛阳的天便阴了下来。
乌云低垂,压得宫檐喘不过气。
蝉鸣绝迹,井水泛腥,连最迟钝的老龟也都缩进泥中。
少年们依旧每日诵经习阵,动作愈发整齐,眼神却越来越亮——那是仇恨熬煮多年终于沸腾的征兆。
某一夜,雷霆炸裂,暴雨倾盆而下。
豆大的雨点抽打着飞檐,噼啪作响,仿佛天地都在为一场誓约擂鼓。
三百名少年立于宗庙之内,雨水顺着发梢滴落,在领口积成小洼,寒意渗入脊背,却无人颤抖。
他们站成三排,静默如碑。
殿门无声开启,一道黑影踏入。
曹髦未撑伞,龙袍早已湿透,紧贴身躯,勾勒出嶙峋肩骨。
布料贴肤时带来黏腻的冷感,水珠顺颈滑落,如蛇行。
雷光一闪,照亮他苍白的脸与眼中燃烧的火焰。
他走到先祖灵位前,从玉圭匣中抽出环首刀,寒光乍现,空气中弥漫开一丝淡淡的血腥预兆。
刀锋划过掌心,鲜血涌出,一滴滴坠入青铜鼎中,与烈酒相融,发出“滋”的轻响,腾起一阵混合着铁锈与酒香的奇异气味——那香气浓烈而诡异,令人心跳加速。
少年们依次上前,割掌滴血,伤口刺痛如针扎,但他们咬牙不语, лnшь齿间渗出血丝。
血指在黄绢上写下“护魏”二字时,墨迹与血痕交融,字字如烙,指尖留下黏稠的触感与温热的腥气。
火盆轰然燃起,烈焰冲天,热浪扑面,炙烤着每一个人的脸颊,睫毛微蜷,皮肤绷紧发烫。
三百双眼睛在火光中亮如寒星,倒映着跳动的火焰,也映出了未来的血路。
与此同时,宫墙之外,老陶工点燃熏香作为信号。
青烟挣扎着升腾,在雨幕中勉强勾勒出半个“刃”形,旋即破碎消散——如同他们蛰伏多年的意志,虽难成形,却从未熄灭。
城内七十二义仓早已约定:见烟即启匣,阅令而动。
暴雨歇止,洛阳重归沉睡。
湿漉漉的青石板倒映着稀疏星光,仿佛昨夜一切杀机,皆为幻梦。
相国府中,一灯如豆。
冯彧接过成济报告,目光扫过“一切如常”四字,久久未动。
案头压着一份未批复的文书:数日前,巡夜郎中曾报“子时闻宗庙有踏步声,似非诵经节奏”,却被斥为妄言。
他修长的手指轻叩案几,节奏缓慢而沉重,如同更漏滴答。
窗外风停雨歇,但他心头那根刺,愈发尖锐。
忽然起身,亲自走向卷宗深处。
指尖掠过一排排禁军轮值簿,最终停在一册边缘焦黑的旧档上——那是三年前大火焚毁南阁时抢救出的残卷。
他轻轻翻开,一页空白名录赫然在目,唯有角落一行小字墨迹如新:
“丙寅批次,调拨宗庙礼生,共计三百。”
冯彧的手指顿住,烛火映照着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寒光。
“礼生……不需要签名画押。”
他缓缓合上簿册,低语如风:“但刀,总会留下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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