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静谧的观星台仿佛悬于尘世之外的孤岛。
寒风掠过石栏,卷起几片枯叶,在空中打着旋儿,又悄然坠入无光的深渊。
远处洛阳城的轮廓隐没在浓雾之中,唯有宫墙内零星灯火,如鬼火般闪烁不定。
曹髦收回俯瞰的目光,衣袍在风中猎猎作响,指尖轻抚冰冷的石雕龙首,触感粗糙而沉重。
他转身步下高台,幽深的眸子里,已然定下了整盘棋的杀招。
他没有片刻迟疑,只对随侍的内侍低声吩咐:“传军谋参议马承,即刻入宫。”声音低沉如铁,穿透夜风,竟让身旁宦官心头一颤。
半个时辰后,马承在甘露殿的偏殿见到了曹髦。
殿内只燃着两盏孤灯,烛火摇曳,将帝王年轻的脸庞映照得明暗不定,光影在他眉骨与鼻梁间投下刀锋般的阴影。
灯芯偶尔“噼啪”一响,惊起一阵微弱的回音。
空气里弥漫着陈年檀香与冷金属交织的气息——那是案头佩剑鞘上铜环散发出的味道。
“陛下深夜召见,必有要事。”马承躬身行礼,靴底摩擦青砖发出轻微声响。
他敏锐地察觉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不同寻常的肃杀之气,连呼吸都似乎被无形之手攥紧。
曹髦示意他平身,开门见山地抛出了一个让马承心头一凛的问题:“马卿,朕问你,若你要行刺驾之事,当择于何时何地?”
马承脸色微变,喉结滚动了一下,随即恢复镇定。
他知晓这位少年天子行事不拘一格,此问必有深意。
他沉吟片刻,拱手道:“回陛下,刺驾之道,在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必选其弱,且乱。臣以为,秋狝途中,乃最佳时机。”
“哦?说下去。”曹髦饶有兴致地看着他,手指轻轻敲击案几,节奏缓慢却带着压迫感。
“其一,秋狝乃国家大典,天子必出宫闱,动向明确,便于刺客提前规划。其二,行猎队伍绵长,卫卒护卫虽众,却易于分散,尤其是在山林险要之地,阵型必乱。其三,山林草木繁茂,地形复杂,既利于刺客潜伏,也利于事败后遁走。若臣为刺客,定会选在赴猎场途中的某段偏僻小道,以逸待劳,发动雷霆一击。”
“好一个以逸待劳。”曹髦缓缓点头,唇角微扬,眼中却无笑意。
他从案几上取过一张空白的绢帛,递给马承:“朕命你,立刻拟定一份假的秋狝行程。对外宣称,朕为避开大道拥堵,将提前一日,于拂晓时分启程,经由城南的南岭小道,轻车简从,先行赶赴猎场。记住,这份行程要做得天衣无缝,每一个时辰的安排都要详尽。”
马承接过绢帛,指尖触到那微凉的丝质表面,瞬间明白了曹髦的意图。
这是要引蛇出洞。
他郑重道:“臣遵旨。但如何将此假消息精准地送入贼人耳中,又不引其怀疑?”
“这便是朕要你做的第二件事。”曹髦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声音压得极低,“宫中总有些管不住嘴、贪图小利的宦官。你只需寻一个平日里就手脚不干净的,让他‘无意间’窥得这份行程,再给他一个被冯氏余党收买的机会便可。”
尘封的大门被轰然推开,木屑飞溅。
一队队禁军护送着车马,大张旗鼓地将一批批御用器物搬运进去。
锦绣帷幔随风飘荡,紫檀桌案沉重落地发出闷响,鎏金香炉碰撞间发出清脆铃音,连天子寝宫的锦缎被褥都被抬入正厅,层层叠叠铺展开来,泛着柔和的光泽。
附近百姓纷纷探头观望,窃语声如细雨般在街巷间蔓延。
很快,一个消息不胫而走:陛下为求清净,秋狝前将暂居北宫别院。
住持慧真在禅房内捻着佛珠,指尖冰凉,檀木珠粒一颗颗滑过指缝,发出细微的“嗒嗒”声。
佛经上的字句变得模糊,耳边反复回响着前夜的惊魂一幕。
她记得那口早已干涸的枯井边,夜间竟有微弱的火光闪动,像是有人在井底点燃了松脂。
她心生疑窦,遣了一名机灵的小沙弥前去查看,谁知小沙弥一去不返。
当她鼓起勇气亲自寻去时,却在井边被一个黑衣人拦住。
那人身后,正是满脸阴鸷的冯啓。
冯啓手中把玩着一柄短刃,寒光映着他冷峻的侧脸;刀尖抵住瑟瑟发抖的小沙弥咽喉,划出一道血痕。
他的声音冰冷如铁:“住持,聪明人当知何为看不见,何为听不到。佛门清净,莫要自惹尘埃。否则,这慈恩寺,怕也成不了真正的净土。”
恐惧攥紧了慧真的心脏,指尖几乎捏断佛珠绳线。
她看着被押走的小沙弥,终究没敢声张。
那一夜,她在佛前长跪不起,泪水浸湿了蒲团,膝盖压在冰冷石砖上的痛楚,远不及内心的撕裂。
次日清晨,她趁着寺中僧人外出化缘,悄悄来到后院。
昨夜冯啓等人站立之处,泥土尚湿。
她蹲下身,用清水润湿地面,拓下了一枚鞋印——并非完整的禁军制式战靴,而是其边缘一道独特的修补痕迹:一道斜向缝线,缀着黑色皮革补丁,样式与十年前裁撤的“虎卫右营”配发修缮方式一致。
她将这块泥拓片小心翼翼地用布包好,塞进一只化缘钵的夹层里,交给了寺中最年迈、最不受人注意的老僧,只说让他送往城西的永安义仓,为那里的灾民送些吃食。
而那座永安义仓,正是曹髦亲信老陶在民间设立的最大一处联络点。
北宫别院灯火通明,一支由虎卫军护送的仪仗队伍缓缓驶出,旌旗猎猎,车驾威严,完全是天子出行的规制,浩浩荡荡地向着南城门而去。
马蹄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整齐而沉重的“哒哒”声,灯笼红光映得街面如同流淌着鲜血。
而真正的皇宫深处,却是一片死寂。
十余名劲装黑衣人如鬼魅般鱼贯而出,借着夜色掩护,直扑预定伏击点。
为首的正是冯啓,他眼中燃烧着复仇的火焰,手中紧攥一封密报——正是那名贪财宦官抄录的假行程文书。
“陛下欲避大道拥堵?”他冷笑,“此乃掩人耳目!越是低调,越是要走险路。”
他们根本不知,在小道两侧的山崖之上,数百名龙首卫的精锐早已张弓搭箭,伏兵多时。
陈七郎一身玄衣,亲自蹲守在谷口,眼神锐利如鹰。
雨水顺着岩壁滴落,打湿了他的肩甲,寒意渗入肌肤。
当冯啓一行潜入伏击点,确认前方并无异常后,他取出一支信号火箭,点燃引线。
“咻——”
刺耳的尖啸划破夜空,一道火光冲天而起。
然而,就在火箭升至最高点的瞬间,另一阵更急促、更尖锐的声音骤然响起!
那是一声清越的笛响,划破了山谷的宁静——正是《梅花三弄》的曲调,但这一次,它不再祥和,而是急促地变调三次!
这是总攻的信号!
“放!”陈七郎低喝一声。
霎时间,山崖两侧万箭齐发!
无数弩箭带着死亡的呼啸,如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瞬间覆盖整条小道。
箭矢破空之声尖锐刺耳,夹杂着惨叫、兵刃落地、重物倒地的闷响,混成一片混乱的哀鸣。
不过一炷香功夫,十余名刺客便有十人被射翻在地,当场被擒。
唯有冯啓反应最快,在箭雨临头刹那翻身滚入身旁密林,肩头中了一箭,剧痛钻心,但他咬牙忍耐,凭借对地形的熟悉,负伤遁去。
曹髦身披甲胄,亲临南城楼。
秋风萧瑟,吹得他衣袍翻飞,铠甲冷硬贴身,寒意直透肌骨。
他手中正拿着两样东西:一张是由慧真经由永安义仓辗转送来的靴印拓片图,另一张,则是从现场缴获的刺客战靴。
两相对比,纹路、尺寸,分毫不差。
他将图纸递给身旁的陈七郎,下达了最后的指令:“封锁全城五门,只许进不许出!传令下去,全城搜查所有带伤的男子,尤其是肩部箭伤者。另外,放出风去——就说刺驾主谋冯啓,已在昨夜伏击中被当场射杀,尸骨无存。”
“陛下,放言主谋已死,这……”陈七郎有些不解。
“这叫断其羽翼,绝其归路。”曹髦的目光投向城外连绵的群山,声音低沉而坚定,“他若活着,他的同党或许还会接应他。若他‘死’了,那些潜伏的暗桩只会作鸟兽散,他便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臣,明白了!”孙元领命,转身大步而去。
第一缕晨光穿透云层,照亮了城楼的垛口。
风卷起案上图纸的一角,那枚靴印仿佛也随风颤动。
远处钟声悠悠传来,一声又一声,仿佛是在为这场未遂刺杀的败者,提前敲响了送终的丧钟。
一片被秋霜染红的枫叶,打着旋儿,悠悠飘落在他面前的案几上。
曹髦伸手拈起,只见叶片边缘,隐约有一道暗红色的指痕,似是有人仓皇逃窜时,带血的手指无意间抹过。
他凝视着那点血痕,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你还没死,但你的路,已经断了。”
天地归于寂静。一场风暴,已在无声中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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