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风浩荡,卷起衣角,露出袖中一角帛书残片,依稀可见“路在足下”四字墨痕。
那商人没入船舱,如一滴水汇入大江,而他所带去的消息,却将在江东的土地上掀起一场远超风浪的惊涛。
入冬之后,一则怪事在蜀地悄然发生。
往年因山道险阻、转运艰难而居高不下的粮价,竟如雪崩般骤跌三成。
原因无他,古羌道彻底打通了。
满载着陇西新粟的商队,经由武都,几乎是畅通无阻地涌入巴郡腹地。
官府的粮车尚未备齐,民间的私贩早已络绎不绝,一时间,蜀地家家户户的陶瓮都填满了来自关中的粮食,饱满的颗粒在阳光下泛着金黄的光泽,也映着百姓们前所未有的安心笑脸。
消息快马传回长安,曹髦得报后,在御书房内那副巨大的舆图前伫立良久。
他指尖轻点,从武都一路划向江陵,最后重重按在建业的位置上,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昔日吴人倚长江为固,今我以米盐布帛为刃。”
次日朝会,他对着满朝文武,声如金石,掷地有声。
“传朕旨意,于汉中、南乡、江夏三地,开放边境互市。凡持我大魏所发通关印牒之吴国商贾,皆可入境交易。丝绸、瓷器、茶叶,乃至蜀锦,皆可售卖。唯独两样东西——”他话锋一转,目光陡然锐利,“铁器、硝石,片缕不得出关!违者,以通敌论处!”
旨意一下,朝堂微哗。
光禄勋王沈出列欲言,却被曹髦一个眼神制止。
“此外,”曹髦的声音再度响起,却带着一丝诡谲的笑意,“命人于市井间私下散布流言,就说少府监鲁石新制成一种‘火油罐’,以陶为壳,内填猛火油,一点即燃,一掷之下,十里之内,草木皆焚,人马无存。”
此言一出,殿内死寂。
连一向沉稳的姜维,眼中都闪过一丝惊异。
他知道,这“火油罐”十有八九是子虚乌有,但由天子之口,通过这种半真半假的渠道传出去,其威力,或许比真正的武器更可怕。
消息如插上翅膀,顺着商路南下,抵达建业时,已是寒冬腊月。
吴国朝野为之震动。
大将军府内,吴国权臣孙綝面色铁青,将一卷竹简狠狠摔在地上。
上面是荆州都督朱异的密奏:“魏以贱米倾销荆南,斗米不过百钱,我江东粮价三倍于彼。百姓闻风而动,宁可变卖家中器物,争相购之,以致我官府仓廪之粮反成陈货,无人问津。”
更让孙綝暴怒的,是另一则消息。
江东各大豪族,那些与孙氏盘根错节的世家大族,竟被这泼天之利迷了心窍。
他们无视禁令,暗中组织船队,绕开关卡,用自家囤积的粮食,疯狂走私到魏境,换取那些在江东价可千金的丝绸、瓷器与蜀锦。
魏国商道畅通,货物种类之丰富、价格之低廉,对这些逐利之徒而言,是无法抗拒的诱惑。
“混账!”孙綝拔剑怒吼,当即下令将两名参与走私的孙氏宗亲斩首示众,人头高悬于建业南门,试图以血腥手段遏制这股歪风。
然而,雷霆手段换来的却是更深的暗流。
官面上的走私被压制,黑市却愈发猖獗。
一首不知从何而起的童谣,在建业的街头巷尾悄然流传:
“吴宫仓米贵如金,饿死无人问。宁吃魏家糠,不做吴国魂。”
童谣如刺,深深扎进孙綝的心里。
他知道,这不仅是经济的侵蚀,更是民心的瓦解。
就在江东人心惶惶之际,曹髦又出两招。
他命工匠鲁石,将数架新改良的水车模型运至汉中边市,公开展示。
那水车结构精巧,仅需微弱水流便可带动,将河水层层提起,灌入高处渠道。
旁边立着告示,宣称:“待明年开春,大魏将在沔水以北广设此类作坊,引水灌溉,力求将万顷荒田变为良田。”
同时,军医孙青所着的《疫病防治手册》也被大量刊印,在各个互市口岸免费赠予往来商旅。
手册图文并茂,详细记录了如何预防瘴气、处理蛇虫咬伤、乃至防治风寒的简易方子。
这两项“惠民之举”,落在南来吴商的眼中,却变成了另一种不加掩饰的炫耀和威胁。
水车,意味着魏国有能力在荆州前线大规模屯田,拥有源源不断的后勤补给。
医书,则暗示着魏军早已克服了南方水土不服的难题,可以长期驻扎,进行远征。
富庶的国力,先进的技术,充足的军粮,强大的医疗保障……这一切组合在一起,无声地诉说着一个可怕的事实:魏国,已经做好了随时南下,并在此地扎根的一切准备。
抵抗的意志,在这样春风化雨般的心理攻势下,被一寸寸地消磨。
十二月初八,夜。
张让躬身入殿,声音压得极低:“陛下,密报。今日在汉中互市,拿获一名吴国细作。其人伪装成皮货商人,怀中藏有绘图工具,试图测绘我古羌道沿途的水源地与驿站位置。”
曹髦正对着一盏烛火,细细擦拭着自己的佩剑,闻言,手上动作未停,甚至没有抬头。
“不必声张。”他淡淡道,“命马承亲自审问,让他把知道的都吐出来。然后……”他吹了吹剑刃上不存在的灰尘,镜面般的剑身映出他冰冷的眼眸,“……放了他。”
张让一愣:“陛下?”
“不仅要放,还要让他带点‘好东西’回去。”曹髦的嘴角勾起一抹森然的弧度,“让马承承亲自给他一份地图,标明沿途的水源、驿站,务必详尽真实。只是,在其中三处关键的补给点,给他换成死路。比如,标注有清泉的地方,其实是干涸的河谷;标注有驿站存粮的地方,其实是悬崖峭壁。”
一旁的姜维听得心领神会,抚须笑道:“陛下此计甚妙。吴人若得此图,必如获至宝,以为掌握了我军命脉。若真有一日兴兵来犯,循图而进,则……”
曹髦收剑入鞘,发出“锵”的一声轻鸣,打断了他的话。
“他们会带着一个‘完美’的进攻计划,然后一头撞上断崖。”他转向姜维,眼中闪烁着猎人般的兴奋光芒,“我要他们带回去的,不只是一份地图,更是一个希望,一个能够一举击溃我的希望。只有当他们对这个计划深信不疑时,才会投入最大的赌注。”
岁末,大雪纷飞,长安城一片银装素裹。
圜丘祭天大典上,曹髦身着十二章纹的冕服,立于祭坛之巅,头顶是苍茫的天空,脚下是整个大魏的江山。
百官肃立,鸦雀无声,唯有风雪的呼啸声在耳边回荡。
祭祀礼毕,就在众人以为大典即将结束时,曹髦忽然遥望东南,那是江东的方向,开口问道:“诸卿,朕有一问。若有一日,吴军果真不走江陵、襄阳,而是孤注一掷,循古羌道奇袭我关中,当如何应对?”
百官愕然,面面相觑。这个问题太过天马行空,也太过凶险。
一片死寂中,侍立在侧的禁军校尉马承踏前一步,声如洪钟:“回陛下,若贼军来犯,我等当据险而守,以逸待劳,待其深入绝境,便可关门打狗,一举全歼!”
这回答中规中矩,亦是万全之策。
然而,曹髦却抚着腰间长剑,迎着漫天风雪,朗声而笑。
“不。”他摇了摇头,笑声在风雪中传出很远,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畅快,“我们要让他们进来,让他们走,走到一半,走到最疲惫、最绝望的时候,让他们突然发现——自己没带够粮。”
风雪更大了,将他的声音揉碎,飘散在天地之间。
长安城外,一支插着“岁末年货”旗号的商队,正顶着风雪,缓缓驶入通往汉中的山谷。
在堆满丝绸布匹的驮筐之下,最底层,一张用油布精心包裹的羊皮图卷,正静静地躺着。
上面用朱砂和墨笔,详细标注了古羌道沿途的每一处山隘、每一片密林,以及最适合设伏的地点。
皇宫深处,暖炉中的炭火发出细微的毕剥声。
年关将至,繁杂的国事似乎也随着这场大雪暂告一段落。
曹髦批阅完最后一份奏折,走到窗边,看着宫墙之外万家灯火逐渐亮起,一片祥和安宁。
张让悄无声息地递上一杯热茶,低声道:“陛下,内务府来问,今年正月十五的元宵灯会,是否还按旧例在东市搭台?”
曹髦接过茶杯,指尖感受着陶器的温度,目光却依旧凝视着窗外那片节日的灯火。
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轻轻“嗯”了一声,仿佛在思索着什么。
那将是一场盛大的灯会,是长安百姓一年中最期盼的夜晚。
而在他的棋盘上,那也该是落下另一枚关键棋子的时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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