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极殿深处的密室之中,时间仿佛被凝固在了摇曳的烛火与鎏金沙漏缓缓流下的微光里。
每一粒落下的金沙,都像一声沉闷的鼓点,敲击在人心最脆弱的所在——那声音细微却沉重,如同指甲刮过青铜编钟的边缘,在寂静中激起一阵阵无形的震颤。
空气里弥漫着陈年松脂与冷铁的气息,烛芯偶尔“噼啪”一响,火星四溅,像是命运在低语。
曹髦的目光从沙漏上移开,落在跪于下方的张让身上。
那张平日里谄媚堆笑的脸,此刻已无半分血色,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顺着颧骨滑落,在烛光下泛着油亮的湿痕。
他双手颤抖地捧着一枚沉甸甸的双鱼玉钥,指尖因用力而发白,指节微微抽搐,仿佛那不是符节,而是烧红的烙铁。
半个时辰前,正是他,领受了那道足以诛灭九族的密令。
而现在,他回来了,衣襟沾着夜露与宫墙苔藓的腥气,呼吸急促如风箱拉扯。
“陛下……”张让的声音嘶哑得如同被砂纸磨过,喉间滚动着干涩的呜咽,“太后……太后她……”
“她如何?”曹髦的语气平静得可怕,仿佛在问一件无关紧要的琐事。
他的手指轻轻抚过案边冰冷的青铜镇纸,触感寒彻骨髓。
张让猛地一个哆嗦,将头深深叩在冰冷的地面上,额头撞击青砖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奴婢提及‘成济夜行宫门’六字,太后的脸色瞬间煞白。她没有半分犹豫,立刻便交出了符节。”他顿了顿,似乎在回忆那令人心悸的一幕,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不敢置信的惊恐,“太后最后……只是隔着珠帘,低声啜泣,说……说……‘哀家……只求活命。’”
这四个字如同一阵阴风,吹入密室,卷起地上的尘埃,让烛火都为之一颤,光影在墙上扭曲成鬼魅般的形状。
曹髦的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冷笑,唇角牵动时,脸颊肌肉微微抽搐。
曾几何时为他选后、为他垂帘的郭太后,在他与司马氏的生死棋局中,终究选择了最卑微的退让。
她听了一整天的“司马昭谋反”的奏报,真假早已不辨,唯一能确信的,只有恐惧。
成济的刀,比皇帝的恩情,离她更近。
“很好。”曹髦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你做得很好。去吧,守在殿外,任何人不得靠近。”
张让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袍角拖过门槛时发出“簌”的一声轻响,随即消失在幽暗的回廊尽头。
密室重归寂静,但殿外的脚步声却紧接着响起,由远及近,踏在石阶上的节奏急而不乱。
一名血誓营的亲卫快步入内,单膝跪地,铠甲摩擦发出金属的冷鸣:“启禀陛下,冯将军密报已到。”
曹髦伸手接过那卷用蜡丸封好的细绢,指尖触到蜡壳尚存余温,似是刚从怀中取出。
他展开一看,目光骤然一亮,瞳孔在火光中收缩如针尖。
冯统的字迹潦草而有力,寥寥数语,却重逾千钧。
他已成功说服了北营的胡遵。
那位父亲战死沙场、对曹魏忠心耿耿的将军,在看到陛下亲笔所书的《追念功臣录》后,沉默了足足一炷香的功夫。
他反复摩挲竹简上刻着的“胡烈,战殁于祁山之野,谥曰忠勇”,指腹划过每一个字,仿佛触摸亡父遗骨。
冯统没有催促,只是将竹简推到他面前,指着上面记载的胡家三代功勋,问了最后一句话:
“将军可曾想过,今夜若助逆党入宫,明日史书会如何写你?‘附贼弑君’四个字,够不够压垮胡家儿孙的百年清名?”
曹髦几乎能想象到胡遵当时的神情——那是一张被岁月风霜雕刻过的脸,此刻肌肉僵硬,眼底翻涌着愤怒、羞耻与不甘。
“胡将军当场拔剑,劈断了身前的案角!”亲卫复述时,声音里也透着兴奋,手掌重重拍在大腿上,“他说,他麾下三百精锐骑兵,随时听候陛下调遣!只待号令一起,便立刻冲击司马府,擒拿国贼!”
“不。”曹髦摇头,将细绢凑到烛火上,看着它化为灰烬,火光映照着他深邃的眼窝,“三百骑,不是用来冲击司马府的。告诉冯统,让他的人控制洛水浮桥,切断城内外的一切联系。司马昭今夜不会在府里,他真正的杀招,在宫城。”
话音刚落,又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这次是卞皇后身边的心腹女官,裙裾扫过地面发出窸窣之声,神色凝重如霜。
“陛下,皇后娘娘在南宫城楼截获一人。”女官的声音压得很低,却透着一股凌厉,“是郭太后宫里的老宫女,借口送安神汤,实则……”
她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的药盒与一封被揉得皱巴巴的密信,呈了上来。
曹髦没有去看那药盒——他目光死死盯住那封密信,只见其上以极细墨线写着八字:“月满西楼,故人来访。”
室内一时鸦雀无声。
良久,曹髦缓缓开口,声音如刃出鞘:“‘月满’者,亥末也;‘西楼’者,西阙门也;‘故人’……莫非是那位曾在先帝驾前执戟、如今却效命司马门下的旧部?”
“成济!”他猛然起身,龙袍翻卷带起一阵风,吹得烛火剧烈晃动。
好一个成济,好一个司马昭!
这不是兵变,这是最直接、最血腥的斩首!
他们甚至等不到天亮,就要在今夜,将他这个皇帝扼杀在寝宫之中!
“皇后如何处置的?”曹髦问,声音已然冰冷如铁。
“娘娘当场将人扣下,并传令血誓营副将,凡无‘赤羽令’靠近城门者,无论何人,一律格杀勿论!”
“好!”曹髦眼中杀机毕现,掌心拍向案几,震得铜炉轻跳。
他的皇后,没有让他失望。
这张由司马昭布下的天罗地网,在他和卞后的联手之下,已然被撕开了一道至关重要的缺口。
所有的情报都已汇集,所有的棋子都已就位。
七名心腹立于堂下,屏息以待。
曹髦深吸一口气——这一口气,像是要把多年压抑的浊气尽数吐尽。
他没有在密室里继续等待,而是亲手将那卷在王肃府邸地窖里看过无数遍的、泛黄的先帝血书取出,凝视良久。
斑驳的血迹浸染在丝绢之上,如同枯叶上的秋霜。
他指尖轻抚过那一行“吾非不愿为君,实不能也”,
然后,他将其郑重收入怀中,低声道:“先帝之恨,朕以身承之。此物,当随我见最后一战。”
七道命令逐一落下,如同七柄利刃刺入敌阵心脏:
“郑袤,立刻带人封锁宫城五门,没有朕的手令,一只苍蝇也不许飞出去!”
“冯统,伪造司马昭手令给成济的副将,就说事成之后,许他关内侯之位,让他的人在关键时刻‘保护’好成济!”
“郤正,朕的《讨司马檄》必须在天亮之前,贴满洛阳的大街小巷!”
“裴元,子时三刻,钟楼之上,奏响《风起云涌》的变调,那将是勤王之师入城的最终号角!”
“曹英,南宫夹道是成济的必经之路,也是他的葬身之地!血誓营主力,全部埋伏于此,朕要让他有来无回!”
每一道命令出口,皆如雷霆贯耳。
地图上每一个标记的红点,都与他的指令严丝合缝。
这盘他亲手编织的大网,终于到了收网的时刻。
七人领命而去,脚步声渐行渐远。
密室重归寂静,唯有火盆中余烬“噼啪”作响。
曹髦缓缓闭上双眼,再睁开时,已是另一副神情——不再是困兽,而是猎手。
他推开门扉,寒风扑面而来,裹挟着初冬的凛冽与远处洛水的湿气,吹得他衣袍猎猎作响。
他知道,真正的战场不在密室,而在那万籁俱寂的洛阳夜色之中。
子时将至,寒风渐烈。
曹髦独自一人,拾级而上,登上了太极殿的最高处。
凭栏远眺,整个洛阳城尽收眼底。
夜空中星河低垂,北斗斜指西方。
远处,洛水两岸,没有出现大军压境的火把长龙,却有无数微弱的光点在黑暗中悄然亮起,如同一条流淌的星河——那是城中百姓自发点亮的灯笼,是无声的期盼,是沉默的支持。
他的目光转向西方,西阙门方向,一团浓重的黑影正在黑暗中缓缓蠕动,像一条伺机而噬的毒蛇,正朝着南宫的方向滑来。
风中传来远处犬吠与更鼓的余音,夹杂着某种难以言喻的躁动。
曹髦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唇边呼出的白雾在夜色中消散。
“成济啊成济,你可知你今夜踏上的,不是平步青云的觐见之路,而是通往黄泉的台阶?”
他静静地等待着,等待子时钟声的敲响,等待着那场盛大杀戮的开场。
然而,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一阵短促尖锐的笛声,毫无征兆地从南宫的方向破空而来!
那声音凄厉如孤雁哀鸣,划破夜空,竟盖过了风声。
不是约定好的钟声,而是提前行动的信号!
有人抢先动手了!
曹髦的瞳孔骤然收缩,心中那根绷紧到极致的弦猛地一颤。
是谁?
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
他脑海中电光石火般闪过曹英的汇报:“南宫夹道两侧屋舍众多,恐有百姓藏匿。”
还有裴元的担忧:“钟楼守卫虽换,但若有人私自鸣笛……”
“不,”他眼神一凛,“若是敌军冒进,断不会只有一声笛响——这是内部失控!”
不及细想,远处的南宫西阙门在一片混乱的叫喊声中,“轰”的一声悍然关闭!
紧接着,密集的箭雨撕裂夜空,伴随着凄厉的惨叫声,从夹道的两侧墙头倾泻而下!
计划被打乱了。最完美的伏击,因为这声意外的笛响,提前爆发了。
曹髦攥紧了腰间“龙泉”宝剑的剑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掌心已被冷汗浸湿。
但他脸上的惊愕只持续了一瞬,便被一股更为凌厉的决然所取代。
既然已经开始,那就没有退路!
“好!那就提前开始!”他对着沉沉的夜幕低喝,声音在寒风中激荡,如同战鼓擂动,“司马昭之心,朕——今诛之!”
他说完这句话,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转身大步流星走向台阶。
寒风吹起他的龙袍猎猎作响,宛如一面即将升起的战旗。
天边,第一颗星悄然坠落,划破漆黑长空。
夜色深处,那条通往权力巅峰的狭长甬道,在这一刻,已被鲜血与烈火彻底点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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