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外的月色浸着霜气,落在易府外围别院的青瓦上,像铺了层碎雪。三更天的梆子声刚过,书房里的烛火还在铜制烛台上明明灭灭,映得凌霜垂落的眼睫投下浅淡的影。
她面前的梨花木桌上摊着一堆杂物 —— 都是前日柳家抄家时,易玄宸让人特意送来的 “可疑物件”。绫罗绸缎、金银首饰堆在角落,蒙着薄薄一层灰,显然是柳家女眷的私产,凌霜连看都没看。她指尖翻找的,是最底下那几个不起眼的旧木盒,盒身刻着繁复却模糊的纹路,像是被年月磨去了棱角。
雪狸蜷缩在桌角的软垫上,尾巴圈着爪子,原本闭着的眼突然睁开,琥珀色的瞳孔在烛火下泛着微光。它轻轻蹭了蹭凌霜的手背,喉咙里发出细碎的呼噜声,像是在提醒什么。
凌霜的指尖顿住,落在一个巴掌大的锦盒上。锦盒的布料早已褪色,边缘磨损得厉害,却在盒盖中央绣着一朵火焰纹 —— 那纹路与她贴身戴着的半块玉佩上的花纹,分毫不差。
心脏猛地一跳,她下意识屏住呼吸,指尖捏着锦盒的边缘,缓缓打开。
盒里没有金银,只有一叠泛黄的信纸,和一枚小巧的银簪。银簪的簪头是朵梅花,花瓣已经氧化发黑,却能看出当年的精致。凌霜的指尖先触到了银簪,指腹蹭过发黑的花瓣时,脑海里突然闪过一段模糊的记忆 —— 那是她五岁那年,生母苏氏坐在窗边,用这枚银簪给她挽起额前的碎发,笑着说 “霜儿长大要当最漂亮的姑娘”。
眼眶突然发紧,她用力眨了眨眼,将那阵酸意压下去。指尖转而拿起最上面的信纸,信纸边缘已经脆了,墨字晕染得有些模糊,却还能看清落款是 “苏氏”。
“柳氏亲启:吾夫震山既已纳你为继室,吾只求你善待霜儿。你我皆是女子,何苦相逼?前日你派人送的‘安胎药’,吾已收下,却不敢服 —— 你我皆知,吾身子孱弱,此生再难有孕,何来安胎之说?”
第一段话就让凌霜的指尖攥紧了信纸,指节泛白。她早知道柳氏当年容不下生母,却没想到柳氏刚进门,就敢用 “安胎药” 这种伎俩来诬陷生母 “假孕争宠”。
继续往下读,字迹渐渐潦草,像是写信人已经没了力气:“若吾有不测,绝非意外。霜儿是守渊人后裔,焰纹佩是吾族信物,你若尚有一丝良知,便莫要伤她。若霜儿将来遭遇大难,可持佩往寒渊之畔,寻守渊人庇护 —— 切记,寒渊禁地,非吾族血脉者,入之必死。”
“守渊人后裔” 五个字像道惊雷,在凌霜脑海里炸开。她猛地摸向领口,将那半块焰纹佩扯出来。玉佩冰凉,在烛火下泛着温润的光,之前触碰到时感受到的清凉力量,此刻似乎有了归属 —— 那是守渊人的血脉之力。
原来生母不是普通的官家女子,原来这玉佩不是普通的遗物,而是能护她性命的信物。之前在柴房找到玉佩时,它能压制体内躁动的妖力,此刻想来,竟是因为她身上流着守渊人的血,与玉佩本就同源。
“喵 ——” 雪狸突然站起来,尾巴竖得笔直,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吼声,目光盯着书房的门。
凌霜瞬间回神,指尖凝起一丝极淡的妖力,顺着桌腿悄悄蔓延到烛芯。烛火猛地晃了晃,映在窗纸上的人影瞬间消散,仿佛屋里早已没了人。紧接着,院墙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夹杂着压低的议论:“没动静?难道易夫人真的睡了?”“将军说了,务必看清她在做什么,柳家刚倒,她要是敢查将军府的事,就……”
后面的话没说完,却足够让凌霜冷笑。凌震山倒是消息灵通,知道柳家的遗物到了她手里,还想派人来监视。她指尖的妖力又重了些,窗外的树影被风吹得晃动,落在地上像鬼影般摇曳。院墙外的脚步声顿了顿,显然是被这动静吓住了,又过了半盏茶的功夫,才渐渐远去。
烛火重新稳定下来时,书房的门被轻轻推开,带着一身寒气的易玄宸走了进来。他穿着件玄色锦袍,袍角沾了点夜露,显然是刚从外面回来。
“凌震山的人?” 他走到桌边坐下,目光落在那打开的锦盒上,眼神微顿,“焰纹佩,守渊人的信物。”
凌霜将信纸折好,放回锦盒,抬眸看向他:“大人怎知此物来历?”
易玄宸拿起那枚发黑的银簪,指尖摩挲着簪头的梅花:“易家先祖的手记里,画过一模一样的焰纹,标注着‘守渊人之信’。” 他顿了顿,看向凌霜,眼神深邃,“你生母苏氏,是守渊人后裔?”
凌霜没否认,也没承认,只是反问:“大人对守渊人,似乎很了解。易家先祖,到底是什么人?”
“先祖是守渊人的护卫。” 易玄宸将银簪放回锦盒,指尖敲了敲桌沿,“寒渊是王朝禁地,藏着长生的秘密,也藏着无数凶险。守渊人的职责,就是守住寒渊的入口,不让外人闯入。而易家,世代负责护卫守渊人,直到三百年前,守渊人突然消失,易家才渐渐脱离了这份职责,转而掌管道军械和情报。”
这段过往,解答了凌霜心中的一个疑惑 —— 之前易玄宸提到 “寒渊是禁地” 时,她就觉得他知道的不止表面,原来易家与守渊人还有这样的渊源。
“那大人帮我查柳家、查凌震山,到底是为了什么?” 凌霜直视着他,语气平静,“总不会只是为了履行联姻的承诺吧。”
易玄宸笑了笑,那笑意却没到眼底:“我想要寒渊的秘密。” 他毫不掩饰自己的目的,“守渊人消失了三百年,寒渊的入口也成了谜。而你,” 他的目光落在凌霜的领口,那里藏着半块焰纹佩,“你是守渊人的后裔,手里还有信物,说不定能找到寒渊的入口。”
他顿了顿,指尖突然抬起,似乎想触碰到凌霜的脸颊,却在半空中停住,转而落在桌角的烛台上:“另外,我也想知道,你身体里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凌霜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果然察觉到了。之前在她被凌雪绑架时,他指尖触到她的后背,感受到了妖力波动,此刻终于问了出来。
她没有慌,只是拿起那半块焰纹佩,放在掌心:“大人是猎妖师吗?”
易玄宸挑眉:“你觉得我是?”
“若是,大人此刻应该已经动手了。” 凌霜看着掌心的玉佩,玉佩突然泛起一丝暖意,顺着心口蔓延开,“我身体里有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帮你找到寒渊的入口,也能帮你对付三皇子 —— 毕竟,三皇子也在找寒渊的秘密,不是吗?”
她之前从柳家的罪证里,看到过柳氏写给 “寒渊使者” 的信,信里提到 “三皇子愿以柳家相助,换寒渊入口的线索”。显然,三皇子对寒渊的秘密也觊觎已久。
易玄宸的指尖停住,看着凌霜的眼神多了几分探究:“你倒是聪明,知道抓重点。” 他没再追问她身体里的 “东西”,只是说,“凌震山虚报军功的证据,我已经拿到了,过几日就会呈给陛下。柳家倒了,凌家的根基也该动了。”
凌霜点头,心里却没多少波澜。凌震山的军功是假的,柳家被抄家,这些都只是开始。她要的,是让凌震山和柳氏,尝遍她当年在乱葬岗受过的苦。
易玄宸又坐了片刻,便起身离开了。书房里重新安静下来,只剩下烛火的噼啪声和雪狸的呼吸声。凌霜拿起那半块焰纹佩,贴在胸口,冰凉的玉面渐渐变得温热,像是有生命般跳动。
“寒渊……” 脑海里突然响起烬羽的声音,比往常更清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里有我被封印的翎羽之力。”
凌霜一怔,在心里问:“你去过寒渊?”
“没有,但我的翎羽记得。” 烬羽的声音带着几分迷茫,又带着几分坚定,“当年猎妖师重创我,就是为了逼我说出寒渊的位置。他们以为,我的翎羽能打开寒渊的入口。”
凌霜握着玉佩的手紧了紧。原来烬羽被猎妖师追杀,也和寒渊有关。守渊人、寒渊、烬羽的翎羽之力…… 这些线索像一张网,渐渐缠绕在一起。
她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月色更浓了,落在她的脸上,映出眼底复杂的情绪 —— 有对生母真相的探寻,有对复仇的执念,还有对未知寒渊的警惕。
“凌震山,柳氏,你们欠我的,欠我娘的,我会一笔一笔讨回来。” 她轻声说,声音被风吹得散在夜色里,“至于寒渊……”
她低头看着掌心的焰纹佩,玉佩在月光下折射出细碎的金红光芒,像极了彩鸾残破的翎羽。
“我也会找到真相。”
烛火在她身后摇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地上,像是与那枚焰纹佩的影子,渐渐重叠在一起。而远处的将军府里,凌震山正坐在书房里,看着桌上柳氏被关押的书信,眼底满是阴鸷 —— 他还不知道,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向他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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