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庙内,空气凝固得如同千年寒冰。金雕那双淬炼过无数寒夜的金色眼瞳,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角落里的凌霜(烬羽),冰冷、锐利,不带丝毫情感,仿佛只是在审视一件待价而沽的猎物。它巨大的身躯几乎填满了屋顶的破洞,收拢的羽翼边缘在微弱的月光下泛着幽暗的金属光泽,每一次轻微的呼吸,都带起一阵令人心悸的气流,卷起地上的灰尘和枯草。
雪狸的嘶嘶声陡然拔高,弓起了背,全身的毛发根根倒竖,碧绿的猫瞳死死锁定金雕,小小的身体却爆发出惊人的敌意。它不再是那个只会蹭人手心撒娇的灵宠,更像一尊被激怒的、来自幽暗丛林的守护神。
“找到了。” 烬羽冰冷的声音在凌霜的意识深处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易玄宸的鹰犬。柳氏的悬赏,果然引来了大鱼。”
凌霜(烬羽)的身体微微绷紧,指尖无意识地收紧,怀中的雪狸发出一声细微的呜咽。她强迫自己压下翻涌的疲惫和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失落。那丝帕上的檀香,那破庙外遥遥相望的身影,难道都只是捕猎者布下的诱饵?
“想活命,就别动。” 烬羽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交给我。”
话音未落,金雕动了!
没有预兆,没有试探。那巨大的身躯如同离弦的黑色闪电,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猛地从屋顶缺口俯冲而下!目标直指凌霜(烬羽)怀中的雪狸!那双金爪在月光下闪烁着森然寒芒,仿佛能轻易撕裂铁石!
“滚开!” 烬羽的意志瞬间接管了身体。
凌霜(烬羽)眼中金红翎羽的虚影骤然暴涨!她没有后退,反而猛地向前踏出一步,右臂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抬起,五指张开,指尖瞬间缭绕起一股扭曲、不祥的黑色妖力!那妖力如同活物,在她掌心凝聚、翻滚,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散发出浓烈的尸气和怨念,瞬间将破庙内本就污浊的空气搅动得更加污秽不堪!
“嗷——!”
金雕的俯冲之势猛地一滞!它那双冰冷的金瞳中第一次清晰地闪过一丝惊愕和……忌惮!那股浓郁到几乎化为实质的尸气怨念,对这种灵性极高的灵宠而言,如同最致命的毒药!它本能地想要扇动翅膀避开,但俯冲的惯性太大,巨大的身躯在空中硬生生扭转,带起一阵狂风,吹得破庙内的残破经幡疯狂舞动。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烬羽眼中金红光芒大盛!
“惑心!”
一声低喝,如同来自九幽深渊的诅咒。她掌心那团翻滚的黑色妖力猛地爆开,化作无数道扭曲、尖叫的鬼影!这些鬼影没有实体,如同最深沉的噩梦碎片,带着刺骨的寒意和令人灵魂战栗的尖啸,瞬间将金雕庞大的身躯淹没!
“唳——!”
金雕发出一声前所未有的、充满痛苦和惊惶的尖鸣!它那双金色的眼瞳瞬间涣散,失去了所有神采,只剩下最原始的恐惧和混乱。巨大的翅膀疯狂地扑腾,撞在破庙的断壁残垣上,发出沉闷的巨响,碎石和灰尘簌簌落下。它完全迷失了方向,在狭小的空间里横冲直撞,如同一个被蒙住眼睛的巨人,徒劳地挣扎着。
“走!” 烬羽的声音在凌霜意识中急促响起。
凌霜(烬羽)毫不犹豫,抱紧了怀中同样被那鬼影惊吓得瑟瑟发抖的雪狸,趁着金雕被幻象迷惑的瞬间,矮身如同狸猫般,几个起落便蹿出了破庙那摇摇欲坠的后门,消失在贫民窟如同迷宫般狭窄、污秽的巷道深处。
身后,是金雕撞断梁柱的轰然巨响和持续不断的、混乱而痛苦的尖鸣。
冰冷的夜风如同无数细小的刀子,刮在凌霜(烬羽)的脸上。她抱着雪狸,在贫民窟错综复杂、污水横流的巷道中飞速穿行。脚下是湿滑的泥泞和不知名的污物,两旁是低矮、破败、摇摇欲坠的棚屋,窗户里透出昏黄摇曳的微光,映照着墙上斑驳的霉斑,像一张张溃烂的伤口。
“甩掉它了吗?” 凌霜残留的意念喘息着问,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方才强行催动妖力带来的、深入骨髓的疲惫和刺痛。
“暂时。” 烬羽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但依旧冰冷,“那鹰犬被‘惑心’所困,神魂震荡,短时间内追不上。但易玄宸……不会善罢甘休。他必然还有后手。”
凌霜(烬羽)的心沉了下去。易玄宸,这个如同深渊般难测的男人,他的金雕,他的丝帕,他的“守渊人”……每一样都像一张无形的网,将她牢牢困住。柳氏的悬赏是明枪,而易玄宸,才是那把藏在暗处、最致命的匕首。
她不敢停歇,继续在黑暗中疾行。怀中的雪狸渐渐安静下来,但碧绿的猫瞳依旧警惕地观察着四周,小鼻子不停地翕动,似乎在捕捉着空气中残留的、属于金雕的气息。
突然,雪狸的身体猛地一僵!它从凌霜(烬羽)的怀中探出小脑袋,朝着来时的方向,喉咙里再次发出那种低沉的、充满敌意的呜呜声,比之前在破庙里更加急促,更加不安!
凌霜(烬羽)脚步一顿,立刻闪身躲进一堆散发着恶臭的垃圾堆后面,屏住呼吸,警惕地望向巷道入口的方向。
片刻之后,一个巨大的黑影出现在巷口,缓缓降落。正是那只金雕!
它似乎已经从“惑心”的幻象中挣脱出来,但状态显然极差。原本光滑油亮的金色羽毛此刻显得有些黯淡凌乱,甚至有几根被撞断。它落地的动作不再轻盈,带着一丝沉重和踉跄。最引人注目的是,它那双曾经锐利如刀的金色眼瞳,此刻却充满了迷茫和一种……近乎痛苦的困惑?它不再像之前那样充满攻击性地搜寻,而是有些茫然地转动着硕大的头颅,金色的眼瞳扫过污秽的巷道,扫过垃圾堆,最终,目光似乎定格在凌霜(烬羽)藏身的方向。
然而,它没有俯冲,没有发出威胁的鸣叫。
它只是站在那里,巨大的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投下长长的、摇晃的阴影。然后,它做了一件让凌霜(烬羽)和烬羽都感到极度意外的事情。
金雕缓缓地、极其笨拙地,抬起了它那锋利如钩的右爪。爪子上,似乎缠绕着什么东西。它用喙,小心翼翼地、带着一种近乎笨拙的温柔,去啄弄爪上的缠绕物。
月光艰难地穿透贫民窟上空污浊的云层,吝啬地洒下一缕微光,恰好照亮了金雕的爪子。
凌霜(烬羽)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缠绕在金雕爪上的,并非什么灵巧的猎物,也不是什么追踪用的法器。而是一块……被撕扯得有些破损的、暗金色的布条!
那布条的质地,那上面用暗金丝线绣着的、虽然破损但依稀可辨的图案——一朵扭曲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黑色曼陀罗花!
“柳家!” 烬羽的声音在凌霜意识中陡然拔高,带着前所未有的震惊和一丝冰冷的怒意,“是柳家的徽记!柳氏的娘家!这金雕……它去过柳家?!”
凌霜(烬羽)的心脏狂跳起来!柳家!那个已经被抄家、几乎覆灭的家族!他们的徽记,为什么会出现在易玄宸的金雕爪上?这金雕,是易玄宸派来追捕她的,还是……它原本就在柳家?甚至,它可能是柳家豢养的东西?!
一个更可怕、更荒谬的念头瞬间击中了她:易玄宸……和柳家,难道有勾结?!
不,不对!凌霜(烬羽)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易玄宸在柳家被抄家一事上,至少表面上没有出力,甚至隐隐有推波助澜之意。他若是与柳家一丘之貉,何必多此一举?
那么,这块柳家徽记的布条,为什么会出现在金雕爪上?是金雕在追捕她的途中,无意间从柳家废墟里沾上的?还是……这金雕,根本就是柳家豢养的灵宠,在柳家覆灭后,才被易玄宸得到或收服?它追捕她,究竟是奉了易玄宸的命令,还是……它本身就在执行柳家残留的意志?比如,替柳氏复仇?或者,找回什么重要的东西?
就在凌霜(烬羽)思绪翻涌,烬羽也陷入罕见沉思之际,异变再生!
那只站在巷口、显得有些迷茫的金雕,似乎被雪狸持续不断的、充满敌意的低吼彻底激怒了。它猛地转过头,金色的眼瞳再次锁定了垃圾堆后的凌霜(烬羽)和雪狸,这一次,那眼神里恢复了之前的冰冷和凶戾!
“唳——!”
一声尖啸,金雕再次振翅!这一次,它没有俯冲,而是猛地扇动起巨大的翅膀!狂风呼啸而起,卷起地上的垃圾、灰尘和污水,如同污秽的浪潮,朝着凌霜(烬羽)藏身的方向猛扑过来!
“不好!” 烬羽厉喝。
凌霜(烬羽)抱着雪狸,狼狈地向后翻滚,堪堪避开那股污秽的狂风。垃圾堆被狂风掀飞,恶臭扑鼻。
金雕一击不中,似乎更加暴怒,巨大的翅膀再次扇动,卷起更猛烈的狂风,同时,它猛地扬起右爪,那缠绕着柳家徽记布条的利爪,在月光下闪烁着致命的寒光,朝着凌霜(烬羽)狠狠抓来!这一次,它的目标,赫然是雪狸!
“找死!” 烬羽的怒意终于被彻底点燃!
凌霜(烬羽)眼中金红翎羽的虚影疯狂燃烧!她强行压下体内翻腾的剧痛和几乎枯竭的妖力,左手猛地掐诀,右手五指成爪,对着那抓来的巨大金爪,隔空狠狠一抓!
“锁魂!”
这一次,不再是鬼影幻象。一股无形的、冰冷刺骨的锁链瞬间凝聚成型,带着浓郁的死亡气息,无视空间的距离,如同毒蛇出洞,瞬间缠绕上金雕抓来的右爪!
“嗷——!”
金雕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嚎!那无形的锁链仿佛有实质,深深地勒进它坚硬的爪骨,带来撕裂灵魂般的剧痛!它庞大的身躯在空中猛地一颤,抓击之势瞬间瓦解,巨大的翅膀也失去了平衡,整个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歪歪斜斜地向着旁边一堵破败的土墙撞去!
轰隆!
土墙应声倒塌,烟尘弥漫。金雕被埋在了断壁残垣之下,只留下几根折断的金色羽毛和一声微弱的、痛苦的哀鸣。
凌霜(烬羽)剧烈地喘息着,脸色苍白如纸,嘴角溢出一丝鲜红的血迹。强行连续施展“惑心”和“锁魂”,对她的身体和妖魂都是巨大的负担,尤其是“锁魂”,直接攻击灵宠本源,消耗更是惊人。她感觉自己的意识仿佛被撕裂,烬羽的气息也变得极其虚弱不稳。
就在这时,怀中的雪狸突然发出一声尖锐的、如同幼兽受伤般的呜咽!它小小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碧绿的猫瞳瞬间失去了焦点,变得一片茫然,甚至……带着一丝深深的恐惧和痛苦?
“雪狸!” 凌霜(烬羽)心中一紧,连忙低头查看。
只见雪狸的皮毛下,似乎有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暗金色光芒在隐隐流动,一闪而逝。它小小的爪子无意识地抓挠着凌霜(烬羽)的衣襟,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断断续续的呜咽,仿佛在承受着某种无形的精神冲击。
“它怎么了?” 凌霜残留的意念焦急地问。
烬羽沉默了片刻,声音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那金雕……它爪上缠绕的柳家徽记布条……不仅仅是布条。”
“什么意思?” 凌霜(烬羽)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那布条上……残留着极其微弱、却极其特殊的气息。” 烬羽的声音低沉下去,“一种……来自极北寒渊之地的、冰冷、死寂、却又带着一丝……亘古不灭的‘源力’气息。与那金雕本身携带的、属于易玄宸的‘守渊人’护卫气息……产生了某种……共鸣?或者说,冲突?”
烬羽顿了顿,似乎在艰难地组织语言:“雪狸……它似乎对这两种气息的碰撞……异常敏感。那共鸣……或者说冲突,似乎……唤醒了它血脉深处某些……沉睡的东西?或者说,刺痛了它?”
寒渊!源力!守渊人!雪狸血脉!
一个个关键词如同惊雷,在凌霜(烬羽)混乱的意识中炸响!
她猛地想起易玄宸曾说过的话:“寒渊是王朝禁地,藏着能让人长生的秘密……易家先祖曾是‘守渊人’的护卫……”
她想起生母字条上的“寒潭月,照归人”……
她想起柳氏写给“寒渊使者”的信……
她想起自己体内流淌的、被柳氏称为“孽种”的血脉……
还有此刻,怀中雪狸那异常痛苦的反应,以及它体内闪过的暗金光芒……
所有的线索,所有的谜团,在这一刻,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强行扭结在了一起,指向那个神秘、危险、却又似乎与她命运紧密相连的终极之地——寒渊!
那金雕爪上的柳家徽记布条,残留的寒渊气息,与易玄宸的“守渊人”护卫气息产生的共鸣冲突,不仅重创了金雕,更意外地触动了雪狸血脉深处沉睡的东西!
雪狸……它到底是什么?它的血脉,又与寒渊、与守渊人、与……她自己,有着怎样千丝万缕的联系?
凌霜(烬羽)低头,看着怀中依旧在痛苦呜咽、眼神茫然的雪狸,又抬头望向那被埋在废墟下、只露出几根折断金色羽毛的金雕,最后,目光落在自己微微颤抖、因强行催动妖力而布满细密裂纹的手背上。
寒渊的阴影,从未如此刻般,浓重地笼罩下来,带着冰冷的、未知的、却又无法抗拒的宿命感。她知道,自己离那个漩涡的中心,已经越来越近了。而这一次,似乎连雪狸,也被卷入了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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