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霜指尖的玉佩,那半块生母遗物,此刻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她灵魂都在抽搐。凌雪那句嘶哑的、带着恐惧的控诉——“柳氏买通产婆,诬陷你生母不贞”——每一个字都裹着毒刺,狠狠扎进她早已千疮百孔的记忆深处。书房内死寂,只有烛火不安地跳跃,将她和易玄宸的影子拉扯得扭曲变形。
“产婆……”凌霜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每一个音节都带着血腥气,“她现在在哪?”
易玄宸的目光沉静如古井,却锐利得能穿透人心。他并未直接回答,而是抬手,指尖在书案上轻轻一点。一张薄薄的纸页无声无息地滑到凌霜面前,上面只有寥寥数语,却字字千钧:“城南,槐安巷,陈记棺材铺后院,王婆。三日前,暴毙。”
“暴毙?”凌霜猛地抬头,眼中金红翎羽的虚影一闪而逝,带着浓烈的、几乎要焚毁一切的恨意,“好一个暴毙!凌震山,柳氏,你们当真以为死无对证,就能洗刷这泼天的脏水?”
她霍然起身,带起的劲风将烛火吹得摇摇欲坠。妖力在血脉中奔涌咆哮,像一头被囚禁千年的凶兽,只待挣脱牢笼。书案边缘,她无意识攥紧的手指下,坚硬的紫檀木竟发出细微的“咔嚓”声,一道裂痕蜿蜒开来。
易玄宸并未阻止她,只是将那枚从凌雪身上搜出的、沾着毒粉的珠钗轻轻推到桌边,声音低沉而平稳:“凌雪已疯,凌震山失势,柳氏如今是惊弓之鸟。王婆之死,绝非偶然。她若真有把柄,必会留下痕迹。你此刻去,是自投罗网,还是……引蛇出洞?”
凌霜深吸一口气,那带着腐朽和血腥味的空气涌入肺腑,强行压下体内翻腾的妖力。烬羽的冰冷理智与凌霜锥心刺骨的悲恸在脑海中激烈撕扯。活下去,复仇!这是唯一的执念。她猛地抬手,将桌上那盏青瓷茶杯狠狠掼在地上!
“砰——!”
清脆的碎裂声炸开,瓷片四溅。然而诡异的是,那些飞溅的碎片并未落地,而是在半空中被一股无形的妖力强行定住,每一片都闪烁着冰冷的寒光,如同悬浮的利刃,将书房映照得一片森然。
“引蛇出洞?”凌霜唇角勾起一个淬着冰碴的弧度,声音里是彻骨的寒意,“不。我要亲眼看看,这蛇窟里,还藏着多少见不得光的腌臜!王婆的命,我娘的清白,这笔血债,今日便开始清算!”
她不再看易玄宸,身影如一道融入夜色的青烟,瞬间消失在书房门口。只留下满地悬浮的碎瓷,和易玄宸深邃莫测的目光。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一枚古朴的符箓,低声自语:“妖力失控……寒渊的气息……越来越近了。”
城南,槐安巷。夜色浓稠得化不开,空气中弥漫着劣质香烛和尸土混合的、令人作呕的气味。陈记棺材铺的后院,简陋得如同狗窝。几口薄皮棺材胡乱堆在角落,一只黑猫蹲在墙头,绿油油的眼睛在黑暗中死死盯着院中那间唯一亮着昏黄油灯的破屋。
凌霜如鬼魅般无声无息地落在院中那棵枯死的槐树下。她没有立刻行动,而是闭上眼,将所有感官提升到极致。烬羽赋予她的妖力在黑暗中蔓延,如同无形的触手,探查着周遭的一切。风带着细微的呻吟声,是棺材铺老板在隔壁房间打着呼噜。更远处,有巡夜更夫单调的梆子声。而那间破屋内,除了油灯燃烧的噼啪声,再无其他活物气息。
王婆,真的死了?
她心中疑窦丛生,易玄宸的消息从未出错。她悄无声息地推开了那扇吱呀作响的破木门。一股浓烈的霉味和药味扑面而来,呛得她微微蹙眉。屋内陈设极其简陋,一张破板床,一张缺腿的桌子,还有几个散落的药罐。床上,一个干瘦枯槁的老妇人蜷缩着,双眼紧闭,面色青灰,嘴唇发紫,确已死去多时。
凌霜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整个房间。床底下,桌案下,破旧的被褥……她的视线最终定格在床板与墙壁的缝隙里。那里,似乎塞着一小角发黄的纸。
她走过去,指尖凝聚起一丝微弱的妖力,小心翼翼地将那团皱巴巴的纸抽了出来。展开一看,是一张粗糙的、用草木灰写就的纸条,字迹歪歪扭扭,却透着一股绝望的狠厉:
“……柳氏毒妇!当年收她十两银子,逼我诬陷苏氏偷人……苏氏是好人!她生女时,满室异香,我亲眼见她颈后有火焰印记……柳氏怕她身份暴露,才要害她!如今她要杀我灭口……我已将真相藏于……”
纸条到这里戛然而止,后面似乎被仓促撕掉,或是被什么东西浸染得字迹模糊。凌霜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生母颈后的火焰印记?异香?这绝不是普通人的特征!柳氏诬陷生母不贞,竟是为了掩盖她身上某种……不为人知的秘密?
“寒渊使者……守渊人血脉……”柳氏那封信中的字句,如同惊雷般在她脑海中炸响!难道生母苏氏,竟与那王朝禁地“寒渊”有关?她才是真正的“孽种”源头?还是……柳氏畏惧的,是生母背后那神秘莫测的力量?
就在这时,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浓烈腐朽和阴冷气息的妖气,如同跗骨之蛆,猛地从屋外角落的阴影中窜出!目标直指凌霜手中的纸条!
凌霜瞳孔骤缩!反应快如闪电!她根本无需回头,体内妖力瞬间爆发!一股无形的屏障轰然展开,将那道阴冷的妖气狠狠弹开!
“嗷——!”
一声凄厉的、不似任何生灵的惨叫在院中响起!紧接着,是黑猫受惊的尖啸和棺材铺老板被惊醒的怒骂:“什么鬼东西!”
凌霜身形如电,瞬间冲出破屋。只见院中那棵枯死的槐树下,一团模糊的、如同浓墨化作的阴影正在疯狂扭动挣扎,试图遁入地下。它只有拳头大小,却散发着令人心悸的邪气,正是刚才偷袭她的东西!
“想走?”凌霜眼中金红翎羽的虚影大盛,冰冷刺骨的杀意毫无保留地倾泻而出!她五指成爪,隔空一抓!
“嗤啦——!”
那团阴影发出一声更加凄厉的惨嚎,仿佛被无形的火焰灼烧,瞬间消散大半,只剩下一小缕残魂,带着无尽的恐惧,嗖地一下钻入墙角的一堆破烂棺材板中,彻底失去了踪迹。
凌霜站在原地,胸膛微微起伏。她低头看向手中那张至关重要的纸条,上面“火焰印记”和“寒渊使者”的字迹,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眼。王婆的死,柳氏的灭口,这团邪祟的偷袭……所有线索都指向一个更深的、更黑暗的漩涡。
她缓缓抬起头,望向将军府的方向。夜色中,那座曾经代表她所有噩梦的府邸,此刻却像一个巨大的、蛰伏着无数秘密的怪兽。柳氏、凌震山,甚至她那早已死去的生母苏氏……所有人都被这张无形的大网笼罩着。
“寒渊……”凌霜低声念出这两个字,声音轻得如同叹息,却带着冰封万古的寒意。她掌心微微一动,一簇微弱的、金红色的火焰凭空浮现,跳跃着,映亮了她眼中翻涌的恨意与决绝。
“凌震山,柳氏,你们以为杀了王婆,就能抹去一切吗?”她将纸条紧紧攥在手心,仿佛要将那上面的每一个字都刻进灵魂,“我娘的账,我的账,还有这寒渊的账……我们,一笔一笔,慢慢算!”
她转身,身影再次融入浓稠的夜色,消失在槐安巷死寂的深处。只留下满地狼藉的破屋,那堆被邪祟侵入的棺材板,以及墙头那只黑猫,它警惕地盯着凌霜消失的方向,喉咙里发出低沉的、不安的呜咽。烛火在破屋内摇曳,将王婆那张青灰的死脸映照得愈发狰狞,而墙上的影子,在火光晃动间,竟诡异地扭曲成一只展翅欲飞的、燃烧着火焰的巨鸟虚影,一闪而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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