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砸在青瓦上,溅起细碎的凉雾,凌霜指尖捻着那半块火焰纹玉佩,指腹能摸到纹路上积的薄灰 —— 这是她从将军府柴房挖出来后,唯一不敢轻易示人的东西。别院的烛火偏暗,将玉佩的影子拉得细长,落在铺着素色锦缎的桌面上,像一道未愈的伤疤。
她刚把易玄宸派人送来的 “身份文书” 收好,纸页上 “易府远房表亲,凌氏” 几个字还带着墨香,却让她喉间泛起熟悉的涩意。自乱葬岗上与烬羽缔约,她便再没敢用 “凌霜” 这个名字,如今借易玄宸的势重提,倒像隔着一层浸了血的纱,看不清是复仇的阶梯,还是另一场囚笼的开端。
“姑娘,院外有人徘徊,看穿着像是将军府的人。” 守院的老仆在门外轻声禀报,声音里带着几分忌惮 —— 前几日柳氏放火烧贫民窟的事,京郊一带都传遍了,谁都知道这位 “凌姑娘” 和将军府结了梁子。
凌霜指尖的玉佩突然发烫,她猛地回神,指腹已被烫出一点红痕,像是生母苏氏当年在她掌心画的平安符,烫得人心尖发颤。这是凌霜的情绪,不是她烬羽的。她深吸一口气,将玉佩塞进衣襟,贴着心口藏好 —— 那里有妖魂与骨血交融的温热,能压下玉佩的异动。
“知道了,让他在门房等着,我稍后过去。” 她应得平静,眼底却掠过一丝金红的微光。柳氏动作倒快,不过是易玄宸提了句 “联姻” 的话,就急着来探她的底了。
老仆退下后,她走到镜前。铜镜里的女子眉眼清瘦,脸色是长期不见强光的苍白,唯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像是淬了雪地里的寒星。这是她用幻术调整后的模样,比当年的凌霜少了几分怯懦,多了几分疏离,却仍能让熟悉的人看出三分影子 —— 这是她故意留的,她要让柳氏看见 “凌霜” 的鬼魂,在她眼皮子底下活着。
刚要转身,衣襟里的玉佩又热了起来,比刚才更甚,像是要烧穿她的皮肉。她下意识摸向心口,指尖触到玉佩时,突然想起幼时的事:那时她才五岁,生母抱着她坐在偏院的海棠树下,手里也攥着这块玉佩,说 “阿霜,这是娘的嫁妆,以后能护你平安”。那时她不懂,只觉得玉佩凉丝丝的,好闻得很。
如今想来,苏氏的话里藏着话。她走到桌前,将玉佩放在烛火下细看,火光透过玉质,竟在桌面上映出细碎的纹路,像是某种地图的轮廓 —— 之前她只当是玉佩的天然纹理,此刻被暖意催动,才看清那纹路尽头,画着一弯新月,旁边刻着极小的 “寒” 字。
“寒潭月,照归人……” 她低声念着生母字条上的话,心口猛地一沉。之前她以为 “寒潭” 是某处池塘,如今看这纹路,倒像是某种地名的标记。难道生母的死,和这 “寒潭” 有关?
“吱呀” 一声,门被推开,带着雨气的风卷了进来,烛火猛地晃了晃。易玄宸不知何时站在门口,墨色锦袍上沾了些雨珠,发梢微湿,手里还提着一个紫檀木盒子。
“夫人对着一块玉佩出神,是想起什么故人了?” 他走进来,将盒子放在桌上,语气没什么温度,目光却落在她泛红的指腹上 —— 那是被玉佩烫出的痕迹,在苍白的皮肤上格外显眼。
凌霜迅速将玉佩拢回衣襟,指尖在袖中凝聚起一丝妖力,若他再追问,便用 “旧伤复发” 搪塞。可易玄宸没再提玉佩,只是打开了紫檀木盒子,里面放着一枚泛着青黑的毒针,针尾缠着一缕褐色的丝线,闻着有股腐臭的味道。
“柳氏派来的人,在门房外鬼鬼祟祟,被我的人拿下了,搜出了这个。” 他指尖捏起毒针,眼神冷了几分,“这是‘腐心针’,用邪祟的骨粉炼的,中者七日之内心口腐烂而死,死状极惨。”
凌霜的指尖颤了颤 —— 这邪气的味道,她太熟悉了。当初在将军府后院,她撞见柳氏与邪术师交易时,闻到的就是这股味道。原来柳氏不止想用邪术催熟灵鸟,还藏着这样的毒计。
“她倒是急。” 凌霜垂下眼,掩去眼底的杀意,“不过是易大人提了句联姻,就怕我抢了凌雪的位置?”
易玄宸笑了笑,那笑意却没到眼底:“夫人真觉得,柳氏怕的是你抢凌雪的婚事?” 他走到烛火旁,拿起那枚毒针,火光映在他眼底,竟有几分幽深,“她怕的,是你活着。”
这句话像一根冰针,刺进凌霜的心里。她猛地抬头,看向易玄宸:“你知道什么?”
易玄宸没直接回答,而是将毒针放回盒子里,缓缓道:“柳氏找的邪术师,姓莫,是十年前‘寒渊之乱’后逃出来的余孽。当年莫家因私闯寒渊被满门抄斩,只剩他一个活口,据说手里握着能引动寒渊气的法子。”
“寒渊?” 凌霜攥紧了衣襟里的玉佩,玉佩又开始发烫,这一次,她清晰地感觉到,玉佩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呼应 “寒渊” 这两个字。
易玄宸的目光落在她的衣襟上,像是能看穿她藏在里面的玉佩:“夫人手里的东西,是不是和寒渊有关?”
凌霜的心猛地一跳,指尖的妖力几乎要失控。她强压下情绪,抬眼看向易玄宸,语气带着几分试探:“易大人似乎对寒渊很了解?”
“易家先祖,曾是守渊人的护卫。” 易玄宸缓缓开口,声音压得很低,像是在说一个秘密,“守渊人世代守护寒渊,防止里面的东西出来,而你生母苏氏……”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她是最后一任守渊人的女儿。”
轰的一声,凌霜只觉得脑子里炸开了。生母是守渊人的女儿?那她手里的玉佩,岂不是守渊人的信物?难怪柳氏一直想找这枚玉佩,难怪玉佩会对 “寒渊” 有反应 —— 柳氏要的,根本不是她的命,而是她身上的守渊人血脉!
“当年苏氏嫁给凌震山,不是因为情投意合,而是为了躲避追杀。” 易玄宸继续说道,声音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复杂,“她以为凌震山是个可靠的人,却没想到,凌震山早就和柳氏勾结,想拿她的守渊人血脉做文章。”
凌霜的眼前浮现出生母临终前的模样 —— 那时她才八岁,生母躺在床上,脸色苍白,握着她的手说 “阿霜,以后要好好活着,别去找你爹”。那时她不懂,只觉得生母的手凉得像冰,如今想来,生母是早就知道了凌震山的阴谋,才会那样说。
“柳氏当年诬陷生母不贞,不是因为嫉妒,而是为了掩盖生母的身份?” 凌霜的声音有些发颤,指尖的妖力不受控制地泄露出来,烛火旁的空气泛起一层淡淡的金红微光。
易玄宸点了点头,目光落在那层金红微光上,眼神变得深邃:“守渊人血脉能引动寒渊气,而寒渊里藏着能让人长生的秘密。柳氏和凌震山,想要的是长生。”
就在这时,窗外突然掠进一道黑影,指尖夹着三枚泛着青黑的毒针,直刺凌霜后心 —— 那毒针上的邪气,比易玄宸手里的那枚更重,凌霜不用看,光是闻着那股腐臭的味道,就知道是莫邪术师亲自来了。
“小心!” 易玄宸猛地将她往旁边一拉,同时抬手打出一道银线,缠住了黑影的手腕。黑影吃痛,毒针掉在地上,发出 “叮” 的一声轻响。
凌霜站稳身子,指尖的妖力瞬间凝聚成利爪,泛着淡青的光芒。她看向黑影,只见那人穿着黑色斗篷,脸上蒙着面纱,露出的眼睛里满是邪气 —— 是莫邪术师!
“柳氏倒是舍得,让你亲自来送死。” 凌霜的声音冷了下来,眼底的金红微光越来越亮,身上的妖气也开始外泄。她能感觉到,体内的烬羽也动了 —— 烬羽对邪祟的气息最是敏感,莫邪术师身上的味道,让烬羽本能地感到厌恶。
莫邪术师没说话,手腕一翻,挣脱了易玄宸的银线,转身就要跳窗逃走。凌霜怎么可能放过他,脚尖一点,身形如鬼魅般追了上去,利爪直抓他的后心。
就在这时,莫邪术师突然回头,从怀里掏出一张黄色的符纸,往空中一抛。符纸瞬间燃烧起来,化作一团黑雾,挡住了凌霜的视线。等黑雾散去,莫邪术师已经不见了踪影,只在地上留下一张字条,上面写着:“守渊人血脉是钥匙,寒渊门开之日,便是你等死之时。”
凌霜捡起字条,指尖用力,将字条捏成了粉末。她转身看向易玄宸,只见他正盯着她泛着淡青的利爪,眼神里没有惊讶,只有探究。
“你早就知道我不是人?” 凌霜收起利爪,语气平静,心里却在盘算 —— 若是易玄宸要对她动手,她未必能全身而退。
易玄宸没回答,而是走到她面前,伸手拂去她肩上的一点黑雾灰烬:“我只知道,你能帮我对付柳氏和三皇子。” 他的指尖不经意触到她的肩膀,能感觉到她体内微弱的妖力波动,“至于你是人是妖,不重要。”
凌霜看着他的眼睛,那双墨色的眸子里,藏着太多她看不懂的东西。他到底是在利用她,还是真的不在意她的身份?
“莫邪术师跑了,柳氏肯定还会再来。” 易玄宸收回手,语气又恢复了之前的冷淡,“你要是想活下去,最好尽快适应你的力量 —— 守渊人血脉加上妖魂,未必不是莫邪术师的对手。”
他说完,转身就要走,走到门口时,突然停下脚步,回头道:“易府书房的暗格里,有本《守渊录》,记载了寒渊的事,你可以去看看。”
凌霜愣住了 —— 他竟然愿意把易家的秘密告诉她?
易玄宸没再解释,推门走进了雨里。门关上的瞬间,凌霜衣襟里的玉佩又开始发烫,这一次,她没有压抑,任由玉佩的暖意传遍全身。她走到桌前,看着易玄宸留下的紫檀木盒子,里面的毒针泛着青黑的光,像是在提醒她,复仇的路还很长,而寒渊的秘密,才刚刚开始。
雨还没停,烛火在风里摇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她握着发烫的玉佩,心里想着《守渊录》,想着寒渊,想着生母的死因。凌震山,柳氏,莫邪术师…… 所有的人,所有的事,都像一张网,将她困在其中。
可这一次,她不再是那个被弃在乱葬岗上的小女孩了。她有烬羽的妖力,有易玄宸的助力,还有生母留下的玉佩和守渊人血脉。
“寒渊门开之日,便是你等死之时?” 她低声重复着莫邪术师的话,眼底闪过一丝狠厉,“那我倒要看看,是寒渊门先开,还是你们先死。”
窗外的雨丝敲着青瓦,缠缠绕绕,像没说透的心事,也像刚埋下的线索。她不知道易玄宸为什么要帮她,也不知道寒渊里藏着什么秘密,但她知道,只要活下去,总有一天,她能查清所有真相,为自己,为生母,讨回所有的债。
她走到书架前,按照易玄宸说的,找到了暗格的开关。暗格里果然放着一本旧册,封面是深蓝色的,上面写着 “守渊录” 三个字,字迹已经有些模糊。她翻开第一页,里面画着一幅地图,地图的中心,是一汪深不见底的潭水,旁边写着两个字 —— 寒渊。
玉佩在她怀里发烫,与地图上的寒渊图案遥相呼应。凌霜的指尖落在地图上,轻轻划过寒渊的轮廓,心里有个声音在说:这才是她真正的战场,不是将军府,而是寒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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