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细雨斜斜织着,将青瓦镇笼罩在一片朦胧的水汽中。临街的“悦来客栈”二楼雅间里,窗棂半掩,避去了雨丝的侵袭,却将潮湿的草木气息揽了进来。凌霜支着下颌坐在窗边,目光落在楼下青石板路上往来的行人身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玉佩——那枚生母留下的玉佩经妖力温养,近日总泛着淡淡的暖光,隐约与她体内的彩鸾妖魂产生着共鸣。
“在想什么?”易玄宸的声音从对面传来,他刚沏好一壶雨前龙井,琥珀色的茶汤在白瓷杯中漾开,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棱角分明的眉眼。自昨夜凌霜因妖力不稳体温骤降后,他便多了几分细致,此刻正将温热的茶杯推到她手边,“刚温好的茶,驱驱寒气。”
凌霜收回目光,指尖触到茶杯的暖意,心中微动。这几日乔装成寻常夫妻栖身小镇,易玄宸的体贴早已超出“交易盟友”的界限——替她拢紧外袍时指腹的温度,察觉她妖力波动时悄然释放的守渊之力,甚至会记得她不喜甜食,特意让店家备了咸口的点心。她垂眸抿了口茶,茶香清冽,冲淡了心底翻涌的复杂情绪:“在想京郊的据点。赵珩丢了凌震山的军粮,又失了凌雪这个棋子,定会加快图谋寒渊的步伐。”
话音刚落,窗外一道黑影如柳絮般飘落在屋檐下,转瞬便出现在雅间门外。门栓未动,暗卫墨影已躬身立在阶前,玄色劲装沾着雨水,神色凝重:“主子,夫人,京中与南疆皆有消息传回。”
易玄宸抬手示意他起身,指尖在桌面轻轻叩了两下:“先讲京中情况。”
“镇邪司自那日您与夫人离开后,便以‘搜捕妖物’为名在京城布防,易府外围有十二名暗桩监视,不过都已被属下拔除。”墨影语速极快,从怀中掏出一卷折叠的纸条递上,“御史台那边传来消息,凌震山在天牢中状况不稳,赵珩派了人暗中接触,似是想逼他吐露什么。另外,属下查到,当年夫人在乱葬岗苏醒时,曾有镇邪司的人暗中探查,带队者是赵珩的心腹沈青。”
凌霜握着茶杯的手指猛地收紧,瓷杯边缘在掌心压出一道白痕。乱葬岗的记忆碎片瞬间涌上心头——那日她从凌霜的尸身中苏醒,妖力紊乱间隐约看到穿黑衣的人影在远处窥探,当时只当是寻常盗墓贼,如今看来竟是赵珩的人。她抬眸看向易玄宸,眼底带着一丝疑惑:“他那时便知晓我的身份?”
“不全是。”易玄宸展开纸条细看,字迹是他安插在御史台的暗线所写,“沈青的卷宗里记载,他们是奉赵珩之命‘清理乱葬岗的邪祟’,恰巧撞见你苏醒。不过赵珩当年对守渊人与彩鸾的执念已深,想必是从你身上的妖力波动中起了疑心,这才让沈青暗中追查。”他顿了顿,抬眸看向凌霜,目光沉缓,“我之前查乱葬岗的事时,便觉得沈青的行踪可疑,如今看来,赵珩早在那时就将你列为目标了。”
这席话解开了凌霜心中积久的疑惑——难怪赵珩初次在凌府见到她时,眼神中便带着毫不掩饰的探究与势在必得,原来他们的纠葛早在乱葬岗那一日就已埋下。她指尖泛起淡淡的火光,将杯中的残茶温热,语气中带着一丝冷冽:“他既早有预谋,那柳氏与凌震山对我的算计,恐怕也少不了他的推波助澜。”
“极有可能。”易玄宸将纸条凑到烛火旁点燃,灰烬落在青瓷痰盂中,“凌震山私藏军粮一事,若没有赵珩暗中默许,以他的胆量未必敢如此行事。赵珩本是想借凌家的军粮扩充势力,又想利用凌雪牵制你,如今计划落空,只会更急于找到寒渊的线索。”
墨影见两人分析完毕,才继续说道:“属下重点查了南疆的消息。七翎彩鸾的栖息地在南疆十万大山中的‘鸾鸣谷’,半月前,赵珩派了一支精锐队伍潜入谷中,烧毁了彩鸾筑巢的梧桐林,还捕捉了三只幼鸾。当地的山民说,那些人行动时带着‘镇渊使’的令牌,出手狠辣,遇反抗者便下杀手。”
“镇渊使?”凌霜猛地站起身,腰间的照影古剑(此时尚未完全觉醒,仅为普通佩剑形态)发出一声轻微的嗡鸣。她体内的妖魂剧烈波动,眼前闪过一段模糊的记忆——烈火熊熊的山谷中,无数彩色的羽翼坠落,成年彩鸾的悲鸣与幼鸾的啾唧交织在一起,一个穿着绣着“镇渊”二字黑袍的人影举剑刺向一只重伤的彩鸾。
“霜儿?”易玄宸见她脸色苍白,连忙起身扶住她的手臂,指尖触到她微凉的皮肤,立刻运转守渊之力帮她平复翻涌的妖力,“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凌霜闭眸片刻,待妖力稳定后才睁开眼,眼底带着惊魂未定的痛楚:“是烬羽的记忆。三百年前,彩鸾一族曾遭遇过一次灭顶之灾,带队者便是穿着‘镇渊使’服饰的人。那时我重伤坠落,才会流落到京城乱葬岗。”
这个发现让雅间内的气氛瞬间凝重。易玄宸眉头紧锁,他想起之前在落霞寺找到的守渊人日记中记载,赵珩的祖父曾担任镇渊使,当年寒渊封印松动,皇室便以“祭祀”为名残杀守渊人。如今看来,皇室对彩鸾的迫害也早有先例——彩鸾是守渊人的守护者,若想控制守渊人,必先削弱彩鸾的力量。
“赵珩的祖父当年主持祭祀时,恐怕就对彩鸾一族下过手。”易玄宸沉声道,“他如今派人破坏鸾鸣谷,一是为了削弱你的力量来源,二是想捕捉幼鸾作为要挟你的筹码,甚至可能想从幼鸾身上提取彩鸾之力,用于打开寒渊封印。”
墨影补充道:“属下还查到,赵珩在鸾鸣谷附近建了一座秘密据点,捕捉的幼鸾应该就关在那里。据点的守卫极为严密,不仅有镇邪司的人,还有不少被豢养的邪祟。另外,当地的守渊人后裔传来消息,说鸾鸣谷深处有一座‘彩鸾圣祠’,里面藏着彩鸾一族的秘宝,但具体是什么,他们也不清楚。”
“彩鸾圣祠……”凌霜喃喃自语,指尖的火光再次亮起,这次却带着一丝柔和的暖意。她能感觉到,体内的妖魂与那遥远的圣祠之间,有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联系,仿佛那里藏着她身份的最后一块拼图。
易玄宸看出她的心思,握住她的手,语气坚定:“南疆我们必须去。一来要救回幼鸾,阻止赵珩的阴谋;二来那圣祠中的秘宝,或许能帮我们更快找到对抗赵珩的办法。不过在此之前,我们得先解决眼前的麻烦。”他朝窗外扬了扬下巴,“墨影进来时,我察觉到客栈对面的茶铺里,有三个人一直盯着我们的房间,腰间都配着赵珩手下特有的玄铁令牌。”
凌霜走到窗边,借着雨帘的掩护瞥了一眼对面的茶铺。三个穿着粗布短打的汉子正围坐在一张桌旁,面前的茶早已凉透,却频频用眼角的余光扫视雅间的方向。其中一人的手始终按在腰间,隐约能看到令牌的一角露出——那是赵珩手下“影卫”的标志,比寻常暗卫更为棘手。
“看来赵珩是循着我们的气息追来了。”凌霜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指尖的火光化作一缕细丝,悄无声息地从窗缝飘出,缠上了茶铺屋檐下的灯笼。“这些影卫擅长追踪与暗杀,留着他们始终是个隐患,不如趁机解决。”
易玄宸点头,对墨影吩咐道:“你去后门备马,我们从客栈的密道离开,引他们到东郊的竹林。那里地势复杂,便于动手。”他看向凌霜,眼底带着一丝笑意,“你的火焰妖力在竹林中既能隐藏行踪,又能形成包围之势,正好能让这些影卫有来无回。”
凌霜会意,将茶杯中的残茶泼在窗外,雨水与茶水交融的瞬间,那缕火光突然暴涨,将茶铺的灯笼点燃。茶铺内的三个影卫见状一惊,立刻站起身朝客栈跑来。而此时的雅间内,凌霜与易玄宸早已通过床底的密道离开了客栈——这密道是易玄宸的暗卫提前布置的,本是为了应对突发情况,如今正好派上用场。
东郊的竹林在雨中更显幽深,青竹高耸入云,竹叶上的雨水滴落下来,在地面砸出细密的声响。凌霜与易玄宸隐身在竹林深处,看着三个影卫提着刀追了进来,脚步急促却不失章法,显然是训练有素的杀手。
“动手。”易玄宸低声道,话音刚落,他手中的折扇突然展开,扇骨中射出三枚淬了麻药的银针,精准地命中了三个影卫的膝盖。影卫吃痛跪倒在地,还未起身,凌霜便已纵身跃出,指尖的火焰化作三把长剑,直刺三人的要害。
然而就在火焰长剑即将刺穿影卫胸膛时,其中一人突然从怀中掏出一枚黑色的符箓,口中念动咒语。符箓瞬间燃烧起来,化作一团黑雾将三人包裹。凌霜的火焰长剑刺进黑雾中,竟被一股诡异的力量弹了回来。
“是聚邪符。”易玄宸脸色微变,拉着凌霜后退数步,“这符箓能暂时借用邪祟之力,增强防御。赵珩竟将这种禁符给了影卫,看来他确实急了。”
黑雾散去后,三个影卫的眼睛变得赤红,身上散发着浓郁的邪祟气息,动作也变得更加迅猛。凌霜冷哼一声,背后浮现出淡淡的彩鸾虚影,翅膀一扇,无数火星落在周围的青竹上。火星遇雨不熄,反而化作一道道火线,将影卫包围在中间。
“彩鸾之火能净化邪祟,看你们能撑多久。”凌霜沉声道,催动妖力将火线收紧。影卫在火中痛苦嘶吼,身上的邪祟气息逐渐被火焰净化,赤红的眼睛也恢复了清明。但他们显然早有准备,其中一人咬碎了口中的毒牙,另外两人也随之效仿,瞬间便七窍流血而亡。
凌霜看着地上的尸体,眉头紧锁:“赵珩对属下倒是狠辣,竟在他们口中藏了毒牙,防止被擒后泄露消息。”
易玄宸蹲下身,检查了其中一具尸体的伤口,突然发现他腰间的令牌背面刻着一个奇怪的符号——那是一个类似“渊”字的图案,但笔画更为繁复,带着一种古老的邪气。他心中一动,想起守渊人日记中记载的“邪渊印记”,那是上古邪神信徒的标志。
“霜儿,你看这个。”易玄宸将令牌拾起,递给凌霜,“这不是赵珩影卫的普通令牌,背面的印记是邪渊印记。赵珩不仅与镇邪司勾结,恐怕还与信奉邪神的势力有联系。”
凌霜接过令牌,指尖触及印记的瞬间,体内的妖魂突然剧烈颤抖起来,照影古剑也发出了清晰的嗡鸣。她脑海中闪过一段短暂的画面——寒渊深处,一团黑色的雾气中,无数类似的印记在闪烁,一个低沉的声音在呼唤:“彩鸾……守渊人……归来……”
“这印记……与寒渊中的魔念有关。”凌霜脸色苍白,将令牌扔在地上,用火焰将其烧毁,“赵珩的图谋恐怕比我们想象的更可怕,他不仅想打开寒渊封印,还可能想唤醒邪神的残魂。”
此时墨影牵着两匹骏马赶来,见两人神色凝重,便知情况复杂。易玄宸拍了拍凌霜的肩膀,语气沉稳:“事不宜迟,我们连夜赶往南疆。鸾鸣谷的圣祠与幼鸾,还有赵珩背后的邪神势力,都得尽快查清楚。”
凌霜点头,翻身上马。雨水打湿了她的发丝,却浇不灭她眼底的坚定。她看向易玄宸,见他正牵着马朝自己笑,心中的不安突然消散了许多。或许从乱葬岗苏醒的那一日起,她的命运就已与守渊、与眼前这个人紧密相连。
两匹骏马踏着雨水,朝着南疆的方向疾驰而去。身后的竹林中,那堆燃烧的令牌灰烬里,一枚细小的黑色碎片悄然融入泥土,散发着微弱的邪气——那是邪渊印记的残片,只要它还在,赵珩就能感知到他们的行踪。而在遥远的南疆鸾鸣谷,一座隐藏在云雾中的圣祠里,一尊彩鸾雕像的眼睛突然亮起,仿佛在等待着它的主人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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