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高头大马上的飘飘然
春秋时期的临淄城,车辚马萧。齐国丞相晏婴的青铜马车驶过街角时,总能引来百姓驻足。驾车的吕成往车辕上一靠,牛皮靴蹬得车帮响。他身高九尺,往车把式位置一站,活像尊黑铁塔,身上的熟牛皮马甲擦得锃亮,连马鞭穗子都编着金线——这可是丞相府专用的车夫行头。
让让让!丞相大人的车!吕成扯着嗓子吆喝,马蹄踏碎青石板上的积水,溅了路边卖浆者一身。卖浆老头刚想骂,抬头看见吕成瞪过来的眼睛,又把话咽了回去。吕成得意地甩了甩马鞭,那鞭子是晏婴赏的,据说是用北狄进贡的野牛皮做的。
其实吕成心里清楚,自己不过是个车夫。可这差事太风光了:跟着丞相出入朝堂,能听见列国使者的秘谈;路过绸缎庄,掌柜的会塞来新织的汗巾;就连城门卫兵,见了他都得拱手叫声吕大哥。时间一长,他觉得自己脖子也硬了,见了同村的老伙计,眼皮都懒得抬:哟,还在扛大包呢?
这天从王宫回来,吕成特意绕到市集最大的酒肆前。他把马车停在门口,自己则大咧咧地坐在车辕上,看着酒肆里的人对他指指点点。有个小厮端着酒壶出来,想巴结他:吕大哥,喝口热酒暖暖?吕成鼻子里哼了声,把腿翘得更高,马鞭在车帮上敲出节奏:去去,别污了丞相的车。
第二章 灶房里的冷面孔
傍晚回家,吕成推开柴门就闻到一股焦糊味。妻子阿秀蹲在灶前,正对着一锅糊粥叹气。他把马鞭往墙上一挂,没好气地说:怎么弄的?连个粥都煮不好!
阿秀没抬头,手里的木勺在锅里搅出圈黑印:今天看见你驾车从南门过了。
看见了又怎样?吕成一屁股坐在门槛上,开始解牛皮靴,丞相要去看望老臣,我赶车能不精神点?
阿秀突然放下木勺,转过身时眼圈红红的:精神?我看你是快飘到天上去了!她走到吕成面前,指着门外的车辙印,晏丞相坐在车里,低着头跟路边卖柴的老汉说话,车帘掀着,谁都能看见他脸上的笑。你呢?骑在高头大马上,鞭子甩得跟打雷似的,差点抽着人家卖花姑娘的篮子!
吕成脖子一梗:那是丞相仁德,我总得维护府里的体面吧?
体面?阿秀从墙角拿出个布包,里面是吕成当年当学徒时穿的粗布褂子,你看看这件衣服!当年你拜师学驾车,跪在师父门前三天三夜,说要当个本分的车把式。现在呢?丞相府的门槛还没踩热,就忘了自己姓啥了?
窗外的风突然大了,吹得油灯直晃。吕成看着布包上的补丁,那是阿秀一针一线缝的。他想起第一次挣到工钱,买了块麦芽糖给阿秀,她笑得眼睛都弯了。可现在...
我今天收拾了包袱,阿秀的声音突然轻了,你要是还想当那个耀武扬威的吕车夫,我就回娘家去。晏丞相肚里能撑船,你呢?肚里怕是连个车轱辘都容不下了。
第三章 车辕上的低头汉
第二天清晨,吕成早早起了床。他没像往常一样大声吆喝,而是悄悄给马添了草料,又把那根金线马鞭收进了箱子,换了根普通的荆条鞭。阿秀端来早饭时,看见他正蹲在地上擦车轴,连轮毂缝里的泥都抠得干干净净。
还生气呢?吕成抬起头,额角沾着点油污。
阿秀没说话,把粥碗放在车辕上。吕成呼噜呼噜喝完,拿起抹布擦了擦嘴:昨儿夜里想了想,你说得对。我就是个拉车的,不该把丞相的风光往自己脸上贴。
这天晏婴乘车出门,发现车夫有点不一样。吕成不再挺得像根竹竿,而是微微弓着背,目光盯着马的后蹄。路过市集时,他主动勒住缰绳,让挑担子的老汉先过。晏婴掀起车帘,看见吕成脸上带着腼腆的笑,跟卖花姑娘道:劳驾让让,借个道儿。
到了宫门口,往常吕成都是把车停在台阶下,自己往石柱上一靠。今天他却把车停得远远的,牵着马在树荫下溜达,还从怀里掏出把梳子给马理鬃毛。晏婴下了车,故意问:吕车夫,今日怎不去酒肆门口坐坐?
吕成的脸地红了,挠着头说:回丞相,马得喂料了,再说...再说这儿凉快。
晏婴没再说话,捋着胡须进了宫。可他心里却记下了:这车夫,好像真不一样了。
第四章 竹简里的举荐信
日子一长,临淄城的人都发现,晏丞相的车夫变了。以前那个走路带风的吕成,现在见了人就拱手;以前拿鞭子当仪仗的他,现在鞭子只用来赶马,还总是轻轻的。有次下大雨,吕成看见路边有个老太太淋得发抖,竟把自己的斗笠摘下来给她戴上,自己顶着车篷布跑回府。
晏婴把这些都看在眼里。他特意找吕成聊天,发现这汉子说起驾车头头是道,论起民情也能说上几句,尤其是谈到自己以前的傲慢,还会不好意思地搓手。
你妻子...近来可好?晏婴突然问。
吕成的眼睛亮了:托丞相的福,阿秀说我现在像换了个人,还说要给我做双新鞋呢。
这天,晏婴拿着一卷竹简去见齐王。齐王展开一看,是封举荐信,举荐的竟是他的车夫吕成。晏爱卿,齐王捻着胡须笑了,你这车夫我见过,以前挺...精神的,怎么突然要举荐他?
晏婴躬身道:陛下,此一时彼一时。吕成能听妻劝,知过错,且改正迅速,实属难得。臣观他近来行事,谦逊勤勉,有识人之明,亦有容人之量,可担大夫之职。
齐王沉吟片刻,点头道:既然爱卿如此说,那就让他试试吧。
第五章 官服里的旧布衫
吕成接到任命那天,正在马厩里给马刷毛。传旨的太监喊他吕大夫时,他以为听错了,手里的刷子地掉在地上。等看清竹简上的朱砂印,他撒腿就往家跑,鞋都跑掉了一只。
阿秀正在院子里晒咸菜,看见吕成穿着官服跑来,愣住了。那官服是黑色的丝绸,袖口绣着云纹,可吕成却在里面套了件粗布汗衫,领口都露在外面。
阿秀!我...我当大夫了!吕成喘着气,把竹简塞到她手里。
阿秀摸着光滑的竹简,眼泪却掉了下来:傻样!官服怎么能这么穿?她转身进屋,拿出当年那件打满补丁的粗布褂子,快把这个脱了,把你师父给的那件蓝布衫穿上,体面些。
吕成却把粗布褂子紧紧抱在怀里:不脱!我得穿着这个,省得忘了自己是谁。他想起以前坐在车辕上的傲慢,又看看手里的官印,突然觉得这印比马鞭沉多了。
后来,吕成当了大夫,却跟别的官不一样。他依旧喜欢往市集跑,跟车夫们聊车轴怎么保养;他办公桌上总放着把荆条鞭,没事就拿起来看看;甚至有次上朝,他官服里还露着粗布汗衫的角,引得同僚们偷笑,他却大大方方地说:这是我妻子缝的,穿着舒坦。
尾声 车辙里的硬道理
现在要是去临淄故城的博物馆,说不定能看见一块刻着字的竹简,上面记着吕成的故事。有人说他运气好,碰上了晏婴这样的伯乐;有人说他命好,娶了个敢骂他的妻子。但老人们都知道,真正让吕成从车夫变成大夫的,不是运气也不是命,是他肯把高高扬起的头低下来,肯把飘在天上的心收回来。
就像阿秀说的:车轴再亮,不抹油也会锈;人再风光,不省心也会歪。吕成的故事像辆老马车,轱辘轱辘地跑了两千多年,留下的道理却很简单:不管你是拉车的还是坐车的,都得看着脚下的路,都得记得自己从哪儿来。不然就算坐上了丞相的马车,心里没那根稳稳的车把,迟早得翻沟里去。
你看如今这世道,多少人刚坐上就忘了怎么走路,跟当年的吕成一个样。可人家吕成能把车把变成官印,靠的不是别的,就是懂得在车辙里找正路,在灶房里听真话,在官服里藏着那件打补丁的旧布衫——那不是寒酸,是把心锚在地上,不管车跑多快,人都不会飘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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