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岚清冽如冰的论断，如同惊雷劈开了沉香亭内凝固的恐惧与猜疑。那具跪伏的焦尸，那干净到诡异的口鼻腔，都成了无声的铁证，指向一场赤裸裸的谋杀！
短暂的死寂后，是更加汹涌的哗然！
“谋杀！真的是谋杀！”
“天啊！是谁？竟敢在御前、在众目睽睽之下行此凶事？！”
“林司药明察！果然不是妖法！”
“那…那火是怎么烧起来的？谁杀了他？”
惊疑、愤怒、后怕的目光在亭内疯狂扫视，最终又不可避免地聚焦到了提出“妖女”指控的索罗斯身上！波斯副使此刻脸色惨白如纸，额头上冷汗涔涔，面对林岚那洞穿人心的目光和铁一般的证据，他嘴唇哆嗦着，似乎想反驳，却又找不到任何有力的言辞，只能色厉内荏地嘶喊：
“不…不可能！就算…就算大祭司是被人所害…那…那这凭空而起的妖火又如何解释？！还有…还有那镜…那镜…” 他的目光惊恐地瞟向那面蒙着绒布的水晶宝镜，仿佛那里藏着更可怕的怪物，欲言又止，更显得心虚。
“妖火？” 林岚冷冷一哂，正要继续剖析那诡异火焰的根源。
就在这真相初露、群情激荡、索罗斯方寸大乱的混乱关头——
异变再生！
那面被所有人下意识忽略、蒙着金丝绒布的水晶宝镜，镜框边缘，方才被林岚指出有“新近开凿毛刺”的符文沟槽缝隙中，极其突兀地、极其微弱地，再次闪过一簇幽蓝色的、如同鬼火般的火星！火星一闪即逝，快得如同幻觉！
紧接着，那厚重的金丝绒布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狠狠向后一吸，紧贴在了镜面上！
“嗡——”
一声极其低沉、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奇异嗡鸣，毫无征兆地从镜体内部传来！整面巨大的水晶镜竟然开始剧烈地、肉眼可见地高频震动起来！镜框上那些扭曲的异域符文仿佛活了过来，在灯火下流淌着诡异的光泽！
“镜…镜子！镜子动了！” 一个离得近的官员失声尖叫，吓得连连后退，撞倒了身后的人！
“是…是阿胡拉大人的冤魂？！还是神灵发怒了？！” 恐慌如同瘟疫般再次蔓延！
就在这令人头皮发麻的嗡鸣和震动达到顶峰的刹那！
“嗤啦——！”
蒙着镜面的金丝绒布，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撕裂，猛地从中间向两侧崩飞开来！
巨大、光滑、流光溢彩的水晶镜面，毫无保留地暴露在所有人眼前！
然而，镜中映照出的，并非亭内惊惶失措的人群，也非任何人的倒影！
那镜面深处，仿佛连通了另一个时空！光影扭曲变幻，七彩迷离的漩涡疯狂旋转，最终定格成一幅清晰得令人毛骨悚然的画面！
画面中央，是一个女子。
她身着样式极其古怪、从未有人见过的服饰——剪裁利落的深青色立领窄袖上衣，同色的长裤，脚蹬一双纯黑色的、造型奇特的短靴。长发并非如唐人般绾髻，而是简单地束成一个利落的马尾，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她面容清丽绝伦，却如同冰雕玉琢，没有丝毫表情，眼神锐利、冷静、深邃，仿佛能穿透镜面，直刺人心！
这张脸…在场几乎所有人都认得！
正是刚刚还在冷静剖析尸体、揭露谋杀真相的林岚！
只是镜中的她，气质更加冷冽，穿着打扮与这大唐盛世格格不入，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疏离与…妖异！
“妖…妖女！是妖女！” 高全第一个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他指着镜中那清晰无比的影像，又猛地指向亭中真实的林岚，如同见了厉鬼，声音都变了调，“是她！就是她！她的魂魄显形了！她害死了大祭司！她是妖孽！”
这声尖叫如同点燃了火药桶！
瞬间，所有被恐惧和混乱压制的猜疑、对未知的恐惧、被香料残留影响的心神，彻底爆发了！
“天啊！真是林司药！”
“穿着…穿着妖服！”
“她的魂魄被宝镜摄出来了！”
“是她！一定是她用妖法害死了大祭司，现在显形了！”
“异星！她是异星降世！来祸乱大唐的！”
“妖女惑世！异星降灾！”
不知是谁最先喊出了这极具煽动性的口号，瞬间点燃了人群的恐惧和愚昧！刚才还对林岚的明察秋毫心生敬佩的官员、贵妇，此刻看向她的目光充满了惊骇、厌恶和深深的恐惧！仿佛她真的是一个披着人皮的妖魔！
“保护林司药！” 沈砚目眦欲裂，发出一声震天怒吼！他一步跨到林岚身前，腰间的御赐金刀已然出鞘半寸，雪亮的刀光映照着他铁青的面容和喷火的双眸！几名反应过来的龙武军精锐也迅速向林岚靠拢，组成一道人墙，但面对汹涌的恐慌和无数充满敌意的目光，这屏障显得如此单薄！
“哈哈哈哈！” 索罗斯突然爆发出一阵癫狂的大笑，他指着镜中那清晰无比的“林岚妖影”，又指着被沈砚护在身后、脸色瞬间苍白的真实林岚，声音充满了怨毒和扭曲的快意，“沈大人！你还要护着这个妖女吗？！众目睽睽！铁证如山！宝镜通灵，摄其妖魄，显其真形！她就是害死阿胡拉大人的元凶！是祸乱大唐的异端妖星！陛下！诸位大人！你们亲眼所见！难道这还能有假吗？！”
“陛下！妖女惑世，当诛啊！” 高全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涕泪横流，对着御座方向连连叩头。
“请陛下诛杀妖女，以正国法，以安人心！” 几个被恐惧支配、或者本就对林岚心存芥蒂的官员也跟着跪下附和。
沉香亭内，彻底失控！惊恐的尖叫、愚昧的谩骂、索罗斯的指控、高全的哭诉、官员的请命…汇成一片震耳欲聋的声浪，如同汹涌的潮水，狠狠冲击着被围在中央的沈砚和林岚！那面巨大的水晶镜中，那个穿着现代法医服、神情冰冷的“林岚”影像，如同一个巨大的嘲讽和诅咒，无声地悬浮在那里，散发着妖异的光芒。
林岚只觉得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遍全身！她看着镜中那个无比熟悉却又无比遥远的自己——那是她前世在实验室工作的模样！这怎么可能？！这面镜子…到底是什么东西？！索罗斯…他怎么可能知道？！巨大的震惊和荒谬感冲击着她，让她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岚儿！” 沈砚一把抓住她冰冷的手腕，将她拉得更近，用自己的身体完全挡住那些充满恶意的目光和指向她的手指。他能感觉到她身体的僵硬和微微的颤抖。他低头，看到她苍白的脸上那双清冷的眸子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波动，那是一种混合了惊骇、荒谬和被彻底冒犯的愤怒！
“别怕！” 沈砚的声音低沉如铁，带着一种斩断一切混乱的力量，在她耳边响起，“镜花水月，皆是虚妄！是有人装神弄鬼，构陷于你！有我在，谁也伤不了你分毫！”
他猛地抬头，环视全场！那目光如同出鞘的绝世凶刃，带着尸山血海中淬炼出的滔天杀意和凛然正气，瞬间压下了离他最近的几波喧嚣！他手中的金刀终于完全出鞘，刀锋在灯火下闪烁着刺骨的寒芒，直指那面妖异的镜子和状若疯狂的索罗斯！
“谁敢再污蔑林岚一字！” 沈砚的声音如同九天雷霆，炸响在混乱的沉香亭，“休怪沈某刀下无情！此镜妖异，构陷忠良！本官以项上人头担保，林岚清白！此案，我沈砚必查个水落石出！揪出幕后真凶，碎尸万段！以慰阿胡拉在天之灵，以证林岚清白！”
他的誓言，字字铿锵，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那磅礴的气势和毫不掩饰的杀意，竟让混乱的现场出现了短暂的窒息。索罗斯的狂笑僵在脸上，高全的哭嚎卡在喉咙里，连那些跪地请命的官员也吓得噤声。
然而，镜中那穿着现代服饰、神情冰冷的“林岚妖影”，依旧无声地悬浮着，如同一个巨大的阴影，笼罩在所有人心头。恐惧的种子一旦播下，便已悄然生根发芽。
“妖女惑世，异星降灾…”
这八个字，如同最恶毒的诅咒，伴随着沉香亭的混乱和那镜中的妖影，如同插上了翅膀的瘟疫，在深冬凛冽的寒风中，飞速地传遍了整个长安城。一场比海寇之乱、比幻戏之殇更汹涌、更险恶的暗流，已然在帝国的核心，轰然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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