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内，金砖如镜，蟠龙绕柱。然而此刻，这象征帝国最高权柄的殿堂，却被一股足以冻结灵魂的肃杀之气所笼罩。空气凝重得如同灌了铅，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刺骨的寒意。文武百官分列丹陛之下，噤若寒蝉，连最轻微的衣袍摩擦声都清晰可闻。所有人的目光，都带着惊悸与敬畏，聚焦于御座之上。
玄宗李隆基高踞龙椅，冕旒垂珠遮住了他的眼眸，但那紧绷如铁的下颌线，紧抿成一条直线的薄唇，以及微微起伏的胸膛，无不昭示着帝王胸中那焚天煮海的雷霆之怒！御案之上，三卷摊开的羊皮密信，如同三块烧红的烙铁，灼烧着每一个人的神经——出卖安西布防、操控朝议、图谋龙门石窟神佛显圣、煽动流民暴乱、勾结归藏海上巢穴颠覆大唐！桩桩件件，字字染血！这已非叛国，而是欲倾覆整个社稷乾坤！
阶下丹陛前，魏德贤被两名如狼似虎的金吾卫死死按跪于地。那身象征内廷至高权势的紫绶蟒袍，此刻沾满了尘土和口鼻喷溅出的污血，狼狈不堪。他面如死灰，头颅无力地低垂，身体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只剩下无意识的颤抖。往日的深不可测、绵里藏针，早已被那如山铁证和帝王的滔天怒焰碾得粉碎。唯有一双浑浊的眼睛，偶尔抬起，扫过那三卷密信时，会掠过一丝深入骨髓的恐惧与彻底的绝望。
“魏——德——贤——！” 玄宗的声音终于响起，不再是帝王的深沉，而是如同九天之上积蓄到极致的灭世雷霆，轰然炸响！每一个字都带着足以撕裂苍穹的力量，狠狠砸在死寂的大殿之上！冕旒珠玉因这声怒喝而剧烈晃动，碰撞出清脆而肃杀的声响！
“尔！阉竖贱奴！身受三朝厚恩，位居内相之尊！本应恪尽职守，报效君国！然！” 玄宗猛地站起身，宽大的龙袖带起一阵凛冽的风，他戟指魏德贤，目眦欲裂，声音如同万载寒冰崩裂，字字如刀，剐向阶下罪囚：
“尔竟包藏祸心，豺狼成性！私通波斯逆酋，出卖安西布防，置我大唐将士于死地！勾结归藏妖孽，操控朝议国策，祸乱朝纲！更丧心病狂，图谋于神佛圣地构陷忠良，煽动暴乱！欲引海上鬼蜮之兵，倾覆我大唐万里河山！尔之罪孽，罄南山之竹，书罪无穷！决东海之波，流恶难尽！人神共愤！天地不容！”
这如同天宪般的怒斥，带着帝王的金口玉言和无边威压，如同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在魏德贤早已崩溃的心防上！他浑身剧颤，猛地抬起头，涕泪横流，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嘶哑哀嚎：
“陛下…饶…饶命…老奴…老奴糊涂啊！都是…都是被归藏妖人蛊惑…被波斯逆贼胁迫…老奴…老奴一时鬼迷心窍…陛下开恩…开恩呐…” 语无伦次，只剩下最原始的求生哀鸣。
“开恩？！”玄宗怒极反笑，那笑声却比九幽寒风更加刺骨，“尔勾结妖邪，图谋倾覆社稷之时，可曾想过对朕、对这天下苍生开恩？！尔指使鹰犬，于天牢灭口索罗斯，于深宫毒杀高全之时，可曾想过对他们开恩？！”
他不再看魏德贤，猛地转身，面向满朝文武，声音带着斩断一切、不容置疑的最终裁决：
“内侍省掌印太监魏德贤！通敌叛国！祸乱宫闱！构陷忠良！图谋倾覆社稷！罪大恶极！十恶不赦！着即褫夺一切封号官职！打入天牢最底层！交大理寺、刑部、御史台三司会审！定谳后，凌迟处死！夷其三族！凡涉案阉党、匠人、鹰坊余孽，一经查实，无论首从，尽诛！家产抄没，充入国库！”
“凌迟！夷族！尽诛！”
这几个血腥残酷的字眼，如同冰冷的铁锤，重重敲击在每一个朝臣的心头！金殿之内，落针可闻！唯有魏德贤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绝望惨嚎，彻底瘫软如泥，被金吾卫如同拖死狗般架了出去！那凄厉的哀嚎声，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久久不散，为这深宫巨宦的末日，奏响了最凄厉的挽歌。
处置完首恶，玄宗那燃烧着怒焰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利剑，倏然转向大殿另一侧——以书记官巴列维为首、仅存的几名波斯使团核心成员！他们身着素服，早已面无人色，匍匐在地，瑟瑟发抖。
“尔等波斯使团！”玄宗的声音如同万载寒冰，带着帝王的威压与冰冷的审视，“名为朝贡，实为包藏祸心！副使索罗斯，勾结阉逆，谋害主使，构陷天朝命官！其罪当诛！尔等虽受邪香蛊惑，然亦有失察之责！更兼尔国泰西封王庭，竟敢暗中与叛贼勾连，收买我安西军情！其心可诛！其行可鄙！”
巴列维等人抖如筛糠，额头死死抵着冰冷的金砖，连大气都不敢出。
“念尔等终被邪术所惑，幡然悔悟，指证元凶有功，”玄宗的声音略缓，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冰冷，“朕，宽宏大量，不予深究！然，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尔等即刻起，削除一切使节礼遇！ 所携贡品，尽数扣留！限尔等三日之内，收拾行装，滚出长安！滚出大唐！ 归国之后，告知尔国伪王雅兹底格德！若再敢行此背信弃义、觊觎天朝之举，朕必遣天兵，踏平泰西封！勿谓言之不预也！”
“谢…谢陛下不杀之恩！谢陛下隆恩！”巴列维等人如蒙大赦，涕泪横流，捣蒜般磕头谢恩，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与无边的惶恐。三日离境！这已是天大的恩典！他们连滚爬爬地退出大殿，背影狼狈如同丧家之犬。波斯使团，带着洗刷不尽的耻辱和帝国的雷霆之怒，被永远地逐出了长安。
尘埃似乎落定。金殿内的肃杀之气稍缓。玄宗缓缓坐回龙椅，冕旒珠玉停止了晃动。他疲惫地揉了揉眉心，目光扫过阶下肃立的沈砚与林岚，眼中流露出复杂难明的情绪——有激赏，有释然，亦有深重的忧虑。
“沈卿，林卿。”玄宗的声音恢复了帝王的沉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阉逆伏诛，波斯使团驱逐，此案…总算告一段落。尔二人明察秋毫，力挽狂澜，于国有大功！朕心甚慰！”
“臣等职责所在，不敢言功！”沈砚与林岚躬身齐声应道。
玄宗微微颔首，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再次落向御案上那三卷摊开的羊皮密信，尤其是最后一卷“归藏·天枢”亲笔所书的、充斥着“鬼涡之力”、“颠覆社稷”字眼的疯狂计划，眉头再次紧锁。
“然…”玄宗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阴霾，“归藏余孽未绝，其首‘天枢’仍逍遥法外！东南‘鬼涡’巢穴，海上妖氛未散！那‘钛金微粒’之谜，更是如鲠在喉！此案…当真了结了吗？”
沈砚挺直身躯，玄色官袍衬得他面容愈发坚毅，朗声道：“陛下明鉴！元凶虽诛，然归藏根基未拔！‘鬼涡’不除，东南难安！‘天枢’不死，祸乱不息！臣与林药司，愿为陛下前驱，肃清寰宇，永绝后患！”
“好！”玄宗眼中精光一闪，“朕便将这肃清归藏余孽、追查‘钛金’之谜的重任，全权交予尔二人！待…”
“陛下！沈大人！林药司！”玄宗话音未落，一个压抑着激动的声音突然从殿外传来！只见一名大理寺的吏员，不顾礼仪，手捧一个用油布包裹的物件，在殿门口被内侍拦下，正焦急地张望！
林岚心中一动！她认得此人，正是留在魏德贤私库进行最后清点的心腹之一！
“陛下，容臣一观！”林岚立刻请示。玄宗微微颔首。
林岚快步走到殿门，接过油布包裹。入手便觉分量异常。她迅速解开油布，里面赫然是那方黝黑的陨铁贡匣！而吏员手指之处，正是贡匣外层那已被发现的暗格内壁——一块颜色略深、沾着些许油渍的衬垫皮革！
“林药司，清理暗格时，发现此块衬垫似乎有夹层！属下不敢擅动！”吏员低声道。
林岚眼神瞬间锐利如刀！她抽出随身银质小刀，极其精准而小心地，沿着衬垫皮革边缘的缝隙，轻轻一划！然后，用镊子极其轻柔地将那层薄薄的皮革…揭起！
皮革之下，并非坚硬的陨铁内壁，而是…另一层被精心压平、折叠的、极其轻薄却坚韧异常的…淡黄色海兽皮！
林岚屏住呼吸，用镊子尖端极其小心地将这层海兽皮取出，在御案前缓缓展开！
火光与天光下，一幅用深褐色矿物颜料绘制的、线条古拙而诡异的海图，清晰地呈现在众人眼前！海图之上，岛屿星罗棋布，洋流走向狰狞。中央区域，被特意用朱砂勾勒出一片形如恶鬼盘踞、漩涡密布、标注着狰狞“鬼涡”二字的恐怖海域！而在“鬼涡”海域的深处，一个极其微小的、如同蛇眼般的黑点旁，用更细的笔触标注着两个蝇头小字——归藏！
海图的边缘空白处，还有一行用同样深褐色颜料书写的、龙飞凤舞的狂草批注：
“‘天枢’蛰伏，‘摇光’引路，海图所指，黑手潜藏深海之渊！待时而动！”
“陛下！”林岚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将这幅散发着咸腥与阴谋气息的海图高举，“此乃从魏德贤陨铁贡匣暗格夹层中新获之归藏海上巢穴详图！其核心巢穴‘鬼涡’位置、及归藏残党最高首领‘天枢’蛰伏之地，尽在于此！更有批注指明，其黑手，仍潜藏于深海之渊，待时而动！”
金殿之内，刚刚因处置魏德贤和波斯使团而稍缓的气氛，瞬间再次降至冰点！那幅诡异的海图，如同来自深渊的窥视之眼，无声地宣告着：雷霆诛逆，远非终结！那意图倾覆大唐的黑手，依旧潜藏在波谲云诡的深海之中，等待着下一次致命的反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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