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卿衙署深处,专属于少卿沈砚的签押房内,空气沉凝。巨大的紫檀木书案上,堆积如山的卷宗终于被清理一空,只余下最后一份。暗黄色的厚实桑皮纸封面,以工整的馆阁体写着——《波斯幻戏殇案·总录》。
沈砚修长的手指抚过那墨迹已干的封面,指尖划过“殇”字最后一笔的顿挫,仿佛还能感受到当日紫宸殿上烈焰焚身、焦尸惊坐的寒意,感受到镜中妖影流言蜚语的刀锋,感受到魏德贤伏诛时弥漫的血腥与更深的迷雾。他深吸一口气,拿起案头那方沉甸甸的“大理寺少卿”铜印。
“啪!”
朱红的印泥,鲜亮得刺目,重重地、稳稳地压在了卷宗封面的右下角。一个清晰的、象征着终结与归档的印记。
“终于…封卷了。”沈砚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沙哑,更多的却是挥之不去的沉重。他将卷宗合拢,递给肃立一旁的主簿。
主簿双手接过,躬身退下。沉重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渐渐远去,仿佛带走了此案最后一丝喧嚣的表象。签押房内,只剩下沈砚与静静坐在一旁翻阅格物院新呈报的林岚。
窗外的阳光斜斜照入,在光洁的金砖地上投下长长的窗棂影子。空气中弥漫着新墨与旧卷宗混合的气息,一种虚假的宁静感悄然弥漫。
“归档了,心里却像是堵了块石头。”林岚放下手中的卷牍,指尖无意识地捻了捻袖口。那里,贴身藏着一个特制的油纸小包,里面是那几粒冰冷而执拗的钛合金微粒。“这卷宗里,写满了‘如何做’——如何伪造自燃,如何利用镜影,如何操控人心…可‘为什么’?还有‘谁’?那深海里的‘鬼涡’,那操控磁石、撒下钛尘的‘黑手’…答案都在这卷宗之外。”
沈砚走到窗边,负手而立。窗外是长安城鳞次栉比的屋脊,一片太平盛世的景象。然而他的目光,却仿佛穿透了这繁华的表象,直抵东南方那波涛汹涌的海域。
“卷宗能封,是因明面上的凶手伏诛,证据链闭合,足以向陛下、向朝野交代。”他的声音冷静,带着洞悉本质的锐利,“但你我皆知,索罗斯是摆在台面上的刀,魏德贤是藏在袖子里的手。真正握刀、驱动这只手的‘天枢’和他背后的力量,依旧藏在‘鬼涡’那片深海迷雾之中。还有…”
他转过身,深邃的目光落在林岚身上,带着同样的凝重:“…那几粒钛尘。它们像针,扎在这案子看似严密的皮囊上,戳出一个通往更幽暗、更匪夷所思之处的孔洞。魏德贤至死不言,格物院那边,有进展吗?”
林岚摇了摇头,清冷的眉宇间笼罩着一层阴霾:“负责近两年西域及所谓‘天外’贡品勘验记录的两位老博士,一位三个月前‘意外’坠马,摔断了脖子,当场毙命。另一位,一个月前突发‘恶疾’,高热谵语,三日而亡,症状…极似某种急性神经毒素发作,但尸身已被其家人迅速火化,无从查验。”她顿了顿,声音更沉,“所有相关的原始勘验记录,在归档格物院总库时,遭遇了一场‘意外’的走水…虽抢救及时,但恰好烧毁了涉及可疑陨铁贡品的那几页。干净利落,不留余地。”
“灭口…毁迹…”沈砚的指节在窗棂上敲击出沉闷的声响,如同他此刻的心跳,“好一个‘干净利落’!这幕后之人的能量与狠辣,远超魏德贤之流!这钛尘的来源,恐怕比我们想象的…还要深,还要…近!”
他踱回书案前,目光扫过案头另一份摊开的卷宗——那是关于东南沿海及“蛇盘岛”的零星情报汇总。“‘鬼涡’海图指向东南外洋深处的‘鬼涡’,‘蛇盘岛’是其前哨。格物院和将作监的海道图复原进展如何?”
“堪舆博士们呕心沥血,结合鸿胪寺旧档与零星海商口述,已初步推演出三条可能接近‘鬼涡’核心区域的航线。”林岚走到巨大的大唐疆域图前,指尖点在东南沿海,然后向外划向一片被特意用朱砂圈出的、标记着狰狞漩涡符号的空白海域,“但代价高昂。我们秘密派出的第一艘探船‘青雀号’,伪装成贩运香料的商船,按最可能的一条航线出发,已逾期十日未归,亦无任何鸽讯传回。”
她的指尖在那片代表着“鬼涡”的空白海域上重重一点,留下一个无形的印记:“那里…如同巨兽之口,吞噬了我们的眼睛。砚之,我有种极其不好的预感。‘青雀号’的失踪,绝非天灾风浪那么简单!归藏…或者说那‘天枢’,恐怕已经察觉我们在探查他的巢穴了!他们蛰伏深海,并非毫无防备!”
沈砚走到她身边,与她并肩凝视着那片象征着未知凶险的空白。他的目光锐利如鹰隼,仿佛要穿透那层薄薄的绢纸,看清“鬼涡”深处潜藏的魑魅魍魉。
“察觉是必然的。从我们缴获海图那一刻起,双方就已经明牌了。”沈砚的声音低沉而充满力量,带着一种直面风暴的决绝,“‘青雀号’的失踪,是代价,也是警告。但它更是一个信号——证明‘鬼涡’确实存在!证明‘天枢’就在那里!证明我们的方向,没错!”
他侧过头,看向林岚,眼中燃烧着不容置疑的火焰:
“短暂的平静?不,岚儿。这从来就不是平静!这是风暴眼!是深海巨兽潜伏时搅动的暗流!‘波斯殇案’卷宗已封,那是给外人看的。对我们而言…”
他的手指猛地戳向地图上那片朱砂圈出的“鬼涡”,力道之大,几乎要将绢帛戳破:
“新的征途,才刚刚开始!这‘鬼涡’之谜,‘钛尘’之秘,归藏‘天枢’之踪,三股线已然绞成一股!其核心,就在东南!在这片深不可测的海域之下!”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语,一阵风猛地从敞开的轩窗灌入签押房。这风,带着长安城暮春时节不该有的、一丝若有若无的咸腥气息,卷起案头的纸页哗哗作响。
林岚的鬓发被风拂动,她下意识地抬手拢了拢,目光却依旧死死锁定在地图上那片狰狞的漩涡标记上。那咸腥的风,如同来自遥远东南海域的冰冷吐息,带着深海巨兽的腥臊与死亡的气息。
“东南风…”林岚轻声呢喃,清冷的眸子里倒映着地图上那片象征着无尽凶险的朱砂红,“带着海的味道…还有…铁锈和…血的味道。” 法医的嗅觉,让她从这阵风中捕捉到了常人无法察觉的、令人心悸的信息。
沈砚走到窗边,迎着那阵越来越劲疾的东南风,玄色的官袍下摆被吹得猎猎作响。他极目远眺,视线越过长安城层层叠叠的繁华屋宇,仿佛看到了海天相接处翻滚的墨色浓云和滔天巨浪。
“风暴…要来了。”他的声音低沉而凝重,却蕴含着斩风劈浪的坚定,“就在东南深海,‘鬼涡’之上!卷宗已封,旧案暂了。岚儿…”
他转过身,向她伸出手,掌心向上,带着不容置疑的召唤与并肩作战的承诺:
“该磨快我们的剑,备好我们的舟,准备…启航了!”
林岚没有丝毫犹豫,将自己的手放入他宽厚温暖的掌心。指尖相触的瞬间,传递着彼此的决心与力量。她与他并肩立于窗前,任那带着咸腥血气的东南风扑面而来,吹动两人的衣袂,猎猎如战旗。
签押房内,那本刚刚盖上朱红大印、墨迹犹新的《波斯幻戏殇案·总录》,静静地躺在书案一角,象征着一段惊心动魄的终结。而窗边并肩而立的两人,目光如炬,穿透虚假的宁静,已然投向了东南深海那片酝酿着更大风暴、隐藏着终极谜题的——鬼涡深渊!新的征途,在东南风的呼啸中,悄然拉开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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