焉耆以西三百七十里,黄沙瀚海的尽头,大地仿佛被一柄开天巨斧狠狠劈开,留下一道深不见底、蜿蜒如巨蛇的恐怖伤痕——鹰愁涧。
狂风在涧口发出凄厉到极点的呜咽,卷起细密的沙尘,如同亿万冤魂的哭嚎,试图灌入这道通往地狱的裂口,却又被无形的屏障狠狠弹回,形成一股股混乱而狂暴的涡流。
沈砚勒住战马,立于鹰愁涧东侧悬崖边缘。墨色官袍在狂风中猎猎作响,肩后伤口被林岚重新加固过的绷带紧裹着,隐隐传来牵拉的痛楚,却被他眉宇间那沉凝如铁的杀意完全压下。他深邃的目光,如同两柄冰冷的探针,一寸寸扫过眼前这令人窒息的绝地。
涧宽逾百丈,深不可测。目力所及,只有一片翻滚涌动的、如同墨汁般的浓稠雾气,遮蔽了涧底的一切。雾气中隐约传来沉闷的、仿佛来自九幽地底的流水轰鸣,以及某种令人心悸的、若有若无的、如同金石摩擦般的嘶嘶声。两侧的悬崖,并非普通的岩石,而是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如同凝固血液般的暗红色,表面布满了风蚀形成的、如同魔鬼爪痕般的嶙峋怪石和深邃孔洞,陡峭得几乎垂直,光滑如镜,飞鸟难栖!
而连接东西两岸的唯一通道,便是那道横跨在深渊之上、在狂风中剧烈摇晃的——索桥!
那根本不能称之为桥!仅仅是两根手腕粗细、锈迹斑斑、不知何种金属锻造的粗大铁索!铁索绷得笔直,深深嵌入两岸悬崖开凿出的巨大石孔中。铁索之上,稀疏地铺着一些早已腐朽不堪、残缺不全的木板。木板在狂风中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呻吟,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碎裂、坠入无底深渊!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铁索表面湿滑无比,覆盖着一层暗绿色的苔藓和粘稠的水珠,在昏暗的天光下反射着不祥的幽光。整座索桥,在深渊的罡风和涧底涌上的湿冷气流中疯狂摇摆,幅度之大,如同巨兽口中随时会断裂的朽烂吊索!
索桥的西岸尽头,便是那传说中的魔窟——黑风堡!
堡寨并非建在崖顶,而是如同巨鹰的巢穴,深深嵌入西侧悬崖中部一个巨大的、向内凹陷的天然岩窟之中!堡墙依托着嶙峋的崖壁而建,主体由巨大的暗红色山岩垒砌,缝隙间填充着某种不知名的、泛着金属冷光的灰黑色粘合物,使其与山崖几乎融为一体。堡墙高耸,布满了箭孔和了望口,如同恶兽身上倒竖的尖刺。堡门是两扇厚重的、镶嵌着狰狞兽首铜环的乌沉金属门,紧紧关闭着,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冰冷死寂。
更让人心头发寒的是,在索桥靠近西岸的最后十几丈区域,以及堡门前方那片狭小的、如同鹰喙般突出的岩石平台上,隐约可见一些如同雕塑般矗立的、全身覆盖着暗沉鳞甲的身影!他们如同地狱的守门恶犬,无声地矗立在深渊边缘的浓雾之中,手中的兵刃在昏暗中反射着幽冷的微光。即便隔着百丈深渊和翻滚的雾气,那股阴冷、死寂、毫无生气的凶戾之气,依旧如同实质的寒流,扑面而来!
“嘶…”策马跟在沈砚身后的钱二,看着那在狂风中疯狂摇摆、仿佛随时会断裂的索桥,再看向对岸那如同巨兽之口般的魔堡和鳞甲守卫,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脸色发白,“他娘的…这…这真是人能过去的地方?这索桥…怕是风一吹就散架了吧?”
赵大脸色同样凝重,他眯着眼,努力分辨着对岸的情况,沉声道:“大人,林司正,你们看!那索桥西端,堡门平台附近,雾气似乎比其他地方淡一些!那些穿铁壳子的守卫,位置很刁钻!正好卡在索桥尽头和堡门之间!任何人想过桥,最后那段路,就是活靶子!强弓劲弩,甚至滚木礌石,都能从堡墙上倾泻下来!更别提那些刀枪不入的怪物了!”他指向堡墙高处那些密密麻麻的箭孔和了望口。
林岚早已翻身下马,站在悬崖边缘一块相对稳固的巨石上。她手中紧握着特制的“千里镜”,护目镜后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冷静地观察着对岸的每一个细节。狂风吹拂着她的鬓发和衣袂,她却如同扎根于岩石的青松,纹丝不动。
“赵大说得没错。”林岚清冷的声音在风声中依旧清晰,“索桥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死亡陷阱。材质特殊,锈蚀严重,承重和稳定性未知。木板腐朽,湿滑异常,加上这峡谷的乱风,常人行走其上,九死一生。而最后那段暴露区域…”她将千里镜的焦点锁定在索桥尽头那片岩石平台和鳞甲守卫身上,“完全处于堡墙上方和两侧崖壁凹洞内弓弩手的交叉火力覆盖之下!没有遮蔽,没有退路。”
她顿了顿,千里镜微微下移,指向深渊下方那翻滚的浓雾:“更麻烦的是涧底。雾气有毒,成分不明,但腥甜刺鼻,有麻痹之效,恐是天然毒瘴与归藏人为投放的毒物混合而成。水流声异常沉闷湍急,夹杂着…金属刮擦和低沉的嘶吼?沙狐供词中提到‘毒物’和‘驯化守卫’,恐怕并非虚言。”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未知的深渊,往往比看得见的敌人更可怕。
沈砚沉默地听着,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对岸那座沉默的、散发着死亡气息的魔堡。他缓缓抬起手,指向堡墙上最高处,一面在狂风中猎猎翻卷的巨大旗帜。旗帜底色漆黑,上面用浓重的、闪烁着微弱银灰色冷光的颜料,描绘着一个狰狞的、展翅欲扑的鹰隼图案!正是萨保地图上那个致命的标记!
“黑风堡…鹰隼旗…”沈砚的声音低沉,如同闷雷在深渊上空滚动,每一个字都浸透着凛冽的杀意和沉重的压力,“沙狐死前的话,犹在耳边。堡内藏着的,是‘神’留下的‘种子’…不蚀的‘天外奇金’…还有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摇光星’!”
他收回目光,缓缓扫过身边每一个人的脸——赵大、钱二、仅存的安西精锐、以及格物匠人孙老和他带来的两个年轻徒弟。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凝重、紧张,甚至是一丝面对天堑的绝望,但更多的,是刻骨的仇恨和破釜沉舟的决绝!周老耿的血,赵挺的牺牲,跳荡营兄弟的骸骨…都沉甸甸地压在他们心头!
“鬼门关?”沈砚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到极致、也锋利到极致的弧度,仿佛在嘲笑这天地造化的无情,也仿佛在点燃自己心中那焚尽一切的烈焰,“就算是十八层地狱的入口,今日,我沈砚,也要带你们闯上一闯!”
他猛地转身,目光如电,刺向翻滚着毒雾的深渊,刺向那疯狂摇摆的索桥,刺向对岸那沉默的魔堡和鳞甲守卫!
“孙老!”沈砚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立刻勘测索桥铁索材质、锈蚀程度、承重极限!寻找加固或替代方案!林岚!分析毒雾成分,配制解毒药物,同时研究那些鳞甲守卫可能的弱点!赵大、钱二!带人沿东侧崖壁搜索,寻找任何可能的、哪怕只有一线生机的攀登点或裂隙!其他人,就地扎营,深挖壕沟,构筑掩体,防备夜袭!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索桥百步之内!”
一连串的命令如同疾风骤雨,瞬间驱散了众人心头的些许迷茫和恐惧,将巨大的压力转化为具体的行动目标!
“喏!”众人齐声应喝,声音在狂风的呜咽中显得有些微弱,却带着钢铁般的意志。
队伍迅速行动起来。孙老带着徒弟,顶着狂风,小心翼翼地接近悬崖边缘,取出特制的工具,开始仔细检查那两根锈迹斑斑、如同巨蟒般横亘深渊的铁索。赵大、钱二则带着几名身手敏捷的护卫,沿着陡峭的崖壁开始艰难地搜寻。其余人则开始挖掘壕沟,搬运石块,构筑简易的防御工事。
林岚则在一块相对避风的岩石后,迅速架起了她的简易“移动实验室”——几个密封的特制皮囊和瓶瓶罐罐。她取出一根细长的银管,探入悬崖边缘翻滚的雾气中,小心地采集着毒雾样本。护目镜后的眼神专注而锐利,如同在进行一场与无形死神争夺时间的精密手术。
沈砚独自一人,依旧伫立在悬崖边缘,如同钉死在绝壁上的孤松。狂风吹得他衣袍狂舞,猎猎作响。他深邃的目光,穿越百丈深渊和翻滚的毒雾,死死锁定着对岸堡墙上那面狰狞的鹰隼旗,以及旗下那些如同地狱雕像般的鳞甲守卫。
阳光艰难地穿透厚重的云层,吝啬地洒下几缕惨淡的光线,恰好落在一名靠近索桥尽头的鳞甲守卫身上。那暗沉的鳞甲表面,瞬间折射出一片令人心悸的、冰冷而诡异的银灰色光泽!如同恶魔睁开了冷酷的眼!
沈砚的瞳孔,在这一刻,骤然收缩如针尖!
那光泽…与壁画中“神人”盔甲的光泽,与萨保描述的“不蚀银金”,与沙狐临死前嘶吼的“天外奇金样本”…何其相似!
“摇光星…”沈砚的声音低沉得只有他自己能听见,如同来自九幽的寒冰,“还有你藏着的‘神种’…你们的鬼门关,我沈砚,敲定了!”
他缓缓握紧了腰间的横刀刀柄,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一股比鹰愁涧的罡风更加凛冽、更加决绝的杀意,如同无形的风暴,以他为中心,悄然凝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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