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癸水迷障”如同巨大的灰色裹尸布,死死缠绕着“镇海号”。浓雾深处,淬毒的弩箭如同毒蛇的獠牙,不时撕裂灰幕,带着恶毒的破空声钉在船体上。倭寇鬼魅般的快船(海鹘子)在雾中神出鬼没,冰冷的金属船体若隐若现,每一次袭扰都引得船身剧烈摇晃,水手惊惶。
“稳住!不要乱射!节省弩箭火油!”沈砚的声音穿透混乱,带着不容置疑的铁血威严。他如同礁石般立在船头,任凭弩箭擦身而过,目光死死锁定浓雾中敌船闪现的模糊轮廓,手中令旗每一次挥动,都精准地指挥着床弩和油柜进行有限反击,逼退最近的袭扰。
“定海针还在疯转!根本找不到方向!”舵手的声音带着哭腔和绝望。
林岚紧握船舷,护目镜后的目光锐利如鹰,她强迫自己忽略耳边的厮杀声和船体的震动,全神贯注于手中那份用油布层层包裹、从摇光星秘库缴获的原始海图。昏黄的雾灯光线下,海图上那片被标注为“癸水归墟”的漩涡状区域边缘,密密麻麻地布满了扭曲的、如同蝌蚪般的密码符号和用细如蚊蚋的朱砂笔勾勒出的、断断续续、极其诡异的航线!
“秦老!西南角!‘巽七坎三离九’!对应的是什么?”林岚的声音急促而清晰,指向海图上一串复杂的密码。
秦方枯槁的手指在摊开的密码本上飞速划过,浑浊的老眼此刻精光四射:“巽为风,坎为水,离为火…七、三、九…是方位和距离!西南偏西,三里,需寻一‘火流潜踪’之象!”
“‘火流潜踪’?”一旁紧张戒备的周老七闻言猛地一震,布满皱纹的脸在昏黄灯光下显得异常激动,“是海火!大人!是海火!这片鬼地方,只有‘鬼牙礁’附近,暗流汹涌,海底常有腐烂之物,夜里会发出幽幽的蓝绿磷光!像鬼火在水下流动!老水手都叫它‘火流潜踪’!那是死地!礁石密布,暗流如刀,船进去十死无生啊!”
“死地…”沈砚眼神一凝,瞬间捕捉到关键,“归藏标注此路,绝非自寻死路!秦老,再看这串符号旁的小字注解!‘遇火流,左满舵,子午对冲,趋死门而生’!何解?”
秦方凑近海图,几乎将脸贴上去,手指颤抖着点着那行细小的、扭曲的密码注解:“遇…遇海火磷光…左满舵…子午对冲…子午线…指南北…对冲…逆其方向…趋死门而生…置之死地而后生?”他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大人!这…这是要我们迎着海火磷光的方向,在看似最凶险的死路里,找到唯一的生门水道!”
“置之死地而后生…好一个归藏!”沈砚眼中寒芒爆射,瞬间决断,“周老七!凭感觉,向西南偏西!寻找水下磷光!苏芷,带人准备堵漏木楔、皮囊!赵大,带弓弩手上甲板,防备敌船!秦老,林岚,继续破译后续路径!”
命令如同铁水流淌,瞬间注入混乱的船体。船只在周老七凭借数十年航海经验和对海流、风势的感知下,艰难地调整着航向,如同盲人般在浓雾和敌袭的夹缝中摸索前进。
时间在浓雾的粘稠和死亡的威胁中缓慢流逝。不知过了多久,就在船体再次被一枚火油罐擦过,燃起一小片火焰时——
“看!水下!有光!”一名眼尖的水手指着船左舷前方的海面,发出惊骇又带着一丝希望的呼喊!
只见那片翻滚着灰色泡沫的海面之下,幽幽地亮起了一片片、一团团蓝绿色的、如同鬼火般的光晕!它们随着暗流的涌动而明灭不定,仿佛无数只来自深渊的眼睛在眨动!正是周老七所说的“火流潜踪”——鬼牙礁的标志!
“左满舵!快!”沈砚的吼声如同惊雷!他死死盯着那片诡异的磷光,“对准磷光最盛处!冲过去!”
“大人!那是礁石窝啊!”周老七的声音带着颤抖,但手上动作却丝毫不慢,猛地将沉重的舵轮向左打死!
“镇海号”庞大的船身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猛地向左倾斜!船头对准了那片水下磷光最为密集、翻滚最为剧烈的区域,如同扑火的飞蛾,一头扎了进去!
“轰隆——!”
船底猛地传来一声沉闷巨响!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如同巨兽啃噬船骨的摩擦声!整个船体剧烈震颤!甲板上的人站立不稳,纷纷摔倒!海水从船头右侧一个巨大的破口处汹涌灌入!
“触礁了!堵漏!快堵漏!”苏芷带着医官和水手,抱着木楔、皮囊和堵漏毯,嘶喊着扑向破口处!冰冷刺骨的海水瞬间打湿了他们的衣裤!
“稳住!继续前进!那是‘死门’的入口!”沈砚的声音在船体的呻吟和海水的咆哮中依旧清晰!他扶住踉跄的林岚,目光如铁,“秦老!下一步!”
秦方死死抱住主桅杆,不顾灌入口鼻的海水,借着摇晃的雾灯光线,手指在海图密码上疯狂移动:“‘破死门…见白练悬空…右转…寻…寻…龙吸水’!白练悬空…龙吸水…”
“是瀑布!和…和龙卷风!”林岚的声音带着剧烈的喘息和思维的急速运转,“‘白练悬空’指瀑布水帘!‘龙吸水’是水龙卷!这水道…竟然藏在瀑布和水龙卷之间?!”
就在这混乱的生死关头!
“大人!娘子!看这个!”一直紧张地守在船尾、观察敌情的萨保突然挤了过来,他手里紧紧攥着一块用丝线挂在脖子上的、造型奇特的古旧铜牌!铜牌上刻着模糊的星月与海浪纹路,中心处有一个微小的凹槽。他将铜牌递到海图密码的某一处复杂符号前,声音因激动而发颤:“这符号!这符号和我家传的‘引航牌’上的标记一模一样!我祖父曾说过,这是指引‘海神之径’的钥匙孔!在‘死门’水道最深处,需以此牌…引路!”
众人目光瞬间聚焦!只见萨保那块铜牌上的古老符号,竟与海图密码上标注水道转折点的一个核心符号严丝合缝!
“引路牌?”沈砚眼中精光爆射,“如何引路?”
萨保将铜牌按在胸口,眼神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决绝:“需…需以血滴入凹槽!持牌立于船首,感应海神…不,感应归藏的‘圣主’之力指引!”他看向沈砚和林岚,“这是家族最大的秘密!我…我信你们!”
“萨保…”林岚看着这个一路跟随、历经生死的胡商,心中震动。
“没时间了!快!”沈砚当机立断,抽出匕首在自己掌心一划,殷红的鲜血瞬间涌出!他毫不犹豫地将血滴入萨保铜牌中央的凹槽!
鲜血滴入凹槽的瞬间,那枚古朴的铜牌竟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嗡鸣!一道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蓝白色光芒在凹槽中一闪而逝!与此同时,萨保的身体猛地一颤,仿佛感应到了什么,他死死握住铜牌,指向船头右前方浓雾深处!
“那边!右转!快!有巨大的水声!”
几乎在萨保指向的同时,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从右前方的浓雾深处传来!如同万马奔腾!那是瀑布的咆哮!
“右满舵!避开瀑布!寻找水龙卷的间隙!”沈砚厉声嘶吼!
“镇海号”在周老七拼尽全力的操控下,再次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船体擦着另一处水下狰狞的礁石(鬼牙礁)险之又险地右转!巨大的水花如同暴雨般泼洒在甲板上!透过浓雾的缝隙,隐约可见一道巨大的、如同白练般的水帘从高空垂落,发出震天的轰鸣!而在水帘与船体之间,数道连接海天的、旋转的灰色水柱(水龙卷)如同狂暴的巨龙,在雾中若隐若现,吞噬着周围的一切!
“龙吸水!小心!!”周老七的声音都变了调!
“镇海号”如同惊涛骇浪中的一片树叶,在狭窄、布满暗礁和水龙卷的恐怖水道中疯狂穿行!船底不断传来令人心悸的刮擦和撞击声!每一次震动都伴随着船板碎裂、海水涌入的恐怖声响!苏芷带着人如同救火队员般四处奔忙堵漏,甲板上积满了冰冷的海水!
“左!再左一点!避开那道水柱!”萨保紧握着发烫的铜牌,脸色苍白,额角青筋暴起,用尽全身力气嘶喊着指引方向!铜牌上的光芒随着他的指向忽明忽暗。
“轰——!”船尾猛地传来一声巨响!一根巨大的、旋转的龙吸水边缘狠狠扫中了船尾!船体如同被巨锤击中,猛地向前一栽!舵轮瞬间脱手!周老七被巨大的力量甩飞出去!
“老七!”赵大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周老七的脚踝,将他死死拽住!
船体彻底失控!打着旋,朝着侧面一片水下磷光密集、礁石狰狞的区域撞去!
“完了…”绝望的情绪瞬间笼罩所有人!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正前!全速!冲!”林岚的尖叫声撕裂了死亡的阴影!她护目镜后的目光死死盯着前方浓雾中一片相对平静、水下磷光极其微弱的水域!那是她根据海图密码、萨保指引和水流异常瞬间判断出的唯一生路!
沈砚没有丝毫犹豫!他如同猎豹般扑向脱手的舵轮,用尽全身力气,在船体即将倾覆的瞬间,猛地将沉重的舵轮扳向正前方!同时嘶声咆哮:“桨手!死力!冲——!”
残存的桨手爆发出最后的潜力,巨桨疯狂划动!“镇海号”带着遍体鳞伤和刺耳的呻吟,如同离弦之箭,猛地撞开了前方翻滚的灰雾!
眼前豁然开朗!
浓稠得令人窒息的“癸水迷障”如同被一刀切开!虽然四周依旧弥漫着薄雾,但视线已能及远!脚下是相对平静、深邃的墨蓝色海水。身后,那恐怖的瀑布轰鸣和水龙卷的嘶吼声被甩在了浓雾屏障之后,只剩下隐隐的闷响。
他们…冲出来了!穿过了“鬼牙礁”密布的死亡水道!
“噗通…”萨保脱力般瘫坐在湿漉漉的甲板上,手中的铜牌光芒彻底黯淡下去。
“堵…堵住了!暂时堵住了!”苏芷浑身湿透,脸色惨白地报告,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虚脱。
沈砚松开舵轮,剧烈地喘息着,肋下的旧伤因用力而剧痛,鲜血再次渗出绷带。他环顾四周:船体多处破损,甲板一片狼藉,船舱进水,船员人人带伤,疲惫不堪。然而,每一个幸存者的眼中,都燃烧着穿越地狱后的坚毅火焰。
他的目光越过薄雾,投向这片未知海域的深处。薄雾之后,隐约可见一座座如同獠牙般突出海面的、狰狞的黑色岛屿轮廓。其中最大的一座,形状扭曲如同盘踞的毒蛇,在昏暗的天光下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蛇盘岛…”沈砚的声音低沉而冰冷,带着凛冽的杀意,“鬼涡的门牙,到了。”
他缓缓抽出腰间的横刀,刀锋在薄雾中反射出幽冷的光。
“赵大,带人检查损伤,修补船体,救治伤员。”
“周老七,确认方位,寻找隐蔽锚地。”
“秦老,林岚,准备登岛。”
“蛇盘岛的血战,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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