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急灯惨白的光线将美术馆切割成明暗交错的迷宫。人群的骚动被训练有素的安保人员迅速压制，但恐慌像无形的波纹在空气中震荡。林默对着耳麦低吼，调动着所有预备力量封锁出口，搜索那个灰西装男子和钟曦的踪迹。
许一却异常平静。她摩挲着手中那枚破碎莫比乌斯环胸针，金属的棱角刺痛她的指尖。这不是慌乱中掉落的饰品，这是一个讯号，一个挑衅。
“他们不在大楼里了。”许一走到林默身边，声音不大，却让焦躁的林默骤然安静下来。
“什么？”
“苏婉——或者占据那个身体的东西——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许一抬起手，胸针在应急灯下泛着冷光，“她在告诉我们，游戏升级了。”
林默眼神一凛，立即对着耳麦更改指令：“放弃大楼搜索，调取周边所有监控，重点排查艺术中心的地下通道和...”
“不，”许一打断他，“是下水道。”
她想起钟曦最近画作中反复出现的意象：扭曲的管道、潮湿的墙壁、在黑暗中发光的苔藓。当时以为那是创伤后的隐喻，现在才明白，那是钟曦捕捉到的、来自“同类”的意识碎片。
三小时后，城市下水道系统的某个检修口被强行打开。浓重的消毒水气味扑面而来，掩盖不住底下传来的、更诡异的甜香——是稀释后的草莓牛奶味。
林默的突击小队率先潜入，许一紧随其后。通道异常洁净，墙壁上甚至镶嵌着柔和的导光板，与想象中污秽的下水道截然不同。这里被改造成了某种秘密通道。
通道尽头是一扇厚重的合金门，样式与王砚地下实验室的那扇如出一辙，只是更大，更先进。门上没有任何标识，只有一个掌纹识别区。
“需要授权...”队员检查后报告。
许一上前一步，从口袋掏出那枚胸针，将它嵌入掌纹识别区旁边一个不易察觉的凹槽。
严丝合缝。
合金门无声地滑开，门后的景象让见多识广的突击队员都倒吸一口冷气。
这是一个比王砚实验室庞大数十倍的空间。无数圆柱形的培养舱如同森林般林立，淡蓝色的营养液中悬浮着各种形态的躯体——有些依稀能辨出人形，有些则更像是基因拼接的怪物。而在空间的正中央，是一个巨大的、由无数光纤和生物组织缠绕构成的球形结构，仿佛一颗跳动的大脑。
钟曦就被禁锢在那个球形结构正前方的控制椅上，数十根细如发丝的导管连接着她的脊椎和后颈。她双目紧闭，表情痛苦，但手指却在虚拟键盘上飞快地敲击着。
那个灰西装男子——或者说，被苏婉意识占据的躯壳——就站在她身边，带着欣赏艺术品般的表情看着巨大屏幕上滚动的数据流。
“欢迎来到‘彼岸’。”‘苏婉’转过身，声音是低沉的男声，语调却是苏婉特有的、带着疯癫的优雅，“比王砚那个简陋的地下室好多了，不是吗？”
“放开她！”林默举枪瞄准。
“放开？”‘苏婉’轻笑，“是她自己选择回归的。她在帮我完善最后的‘共鸣矩阵’。”她指向那个巨大的球形结构，“看，这才是真正的‘莫比乌斯’——一个永恒的、不断自我优化的意识共同体。王砚只想复制一个钟夏，太狭隘了。我要的，是容纳所有优秀意识的‘天堂’。”
屏幕上，无数意识碎片如同星河般流淌，被分类、整合、重构。许一看到了那些失踪专家的面孔，也看到了更多陌生的、痛苦挣扎的意识。
“你在制造地狱。”许一向前走去，目光紧锁着钟曦。她发现钟曦的嘴唇在微微翕动，无声地重复着一个词。
抗体。
钟曦不是在帮苏婉，她在用自己的“抗体”程序感染这个系统！
“站住！”‘苏婉’察觉到了许一的意图，厉声喝道。同时，周围几个培养舱的舱门开始滑开，里面那些扭曲的造物睁开了眼睛。
枪声响起，突击小队与苏醒的合成体瞬间交火。混乱中，许一冲向控制椅。
‘苏婉’挡在她面前，脸上是扭曲的愤怒：“你总是来坏事！上次是王砚，这次是我！为什么不能理解这伟大的...”
许一没有停下，直接撞开了她。她冲到钟曦身边，试图扯掉那些导管。
“没用的...”钟曦睁开眼，声音虚弱却清醒，“导管是次要的...核心连接是意识层面的...她在试图同化我...”
许一看向屏幕，发现代表钟曦的意识光点正在被巨大的“莫比乌斯”吞噬，而“抗体”程序产生的蓝色光芒在庞大的数据流中显得岌岌可危。
“需要...更大的干扰...”钟曦艰难地说，“像上次...在起点...”
起点！记忆的晶核！
许一立刻明白了。她闭上眼，不顾周围的枪声和嘶吼，全力集中精神。她回想钟夏留下的那些真实记忆，回想阳光穿过榕树叶隙的光斑，回想草莓牛奶糖的甜味，回想所有平凡却珍贵的瞬间。
她将这些记忆的“真实”感受，通过紧握钟曦的手，毫无保留地传递过去！
这不是攻击，而是滋养。用真实的锚点，加固钟曦正在瓦解的自我意识。
钟曦眼中猛地亮起蓝光，她发出一声清叱，双手在虚拟键盘上敲出残影。屏幕上，蓝色的“抗体”程序不再试图净化整个系统，而是像病毒般疯狂复制、变异，开始系统性破坏“共鸣矩阵”的底层架构！
“不！！！”‘苏婉’发出凄厉的尖叫，整个空间开始剧烈震动，培养舱接连爆裂，营养液四处奔流。
林默冲过来，解决了最后一个扑向许一的合成体，一把将她拉开。
“矩阵要崩溃了！必须马上离开！”
许一看着控制椅上浑身被蓝光笼罩的钟曦：“她怎么办？”
钟曦转过头，对许一露出一个近乎透明的微笑，摇了摇头。她的身体开始变得模糊，意识正与“抗体”程序一起，彻底融入崩溃的系统，确保苏婉和这个邪恶的“天堂”同归于尽。
“走！”林默强行拉着许一，在队员的掩护下冲向出口。
在他们身后，巨大的球形结构迸发出刺眼的白光，随后是吞噬一切的黑暗和寂静。
......
一周后，许一站在美术馆的露台上，看着城市恢复如常的夜景。下水道深处的混乱被官方掩盖，对外宣称是地下管道实验事故。钟曦被列入失踪名单，只有少数人知道她的牺牲。
林默走到她身边，递给她一杯热牛奶。“调查有了新进展。‘彼岸’项目有多个备份站点，分布在不同的城市。我们摧毁的只是其中之一。”
许一接过杯子，温暖的触感驱不散心底的寒意。莫比乌斯环果然无法被轻易打破。
“还有，”林默的声音有些低沉，“在清理‘彼岸’的废墟时，我们发现了这个。”他递过一个密封的透明证据袋。
里面是一小片烧焦的画布残片，边缘还能看出是钟曦最近一幅画的角落。但让许一瞳孔收缩的是，残片上用她极其熟悉的笔迹，写着两个小小的字——
轮回
那是她自己的笔迹。是她多年前，在一幅从未示人的、描绘永恒噩梦的画作上的签名。
一个可怕的猜想在她脑中形成。
如果...苏婉的疯狂，王砚的执念，甚至钟夏的悲剧...这一切的源头，并非始于现实，而是始于她笔下某个被遗忘的、黑暗的故事构想呢？
如果她，许一，才是最初那个...无意识画下了莫比乌斯环的人？
她低头看着杯中晃动的牛奶，仿佛看到无数个扭曲的环在其中生生不息。
下一个副本，会在哪里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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