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下旬的堪培拉,秋意正浓。
23日清晨,格里芬湖面上的晨雾尚未散去,联邦宫在清冽的空气中显得格外庄严肃穆。
然而,这份宁静,被一声来自北半球的惊雷彻底撕碎。
“殿下!最高加密等级!来自伦敦外交部,经贝尔福首相办公室亲启!”
总理艾尔弗雷德·迪金几乎是撞开了亚瑟书房的门。
他顾不上任何礼仪,花白的头发有些散乱,手中那份刚刚译毕的电报纸,因为他的用力而微微颤抖。
亚瑟从堆积如山的国内事务报告中抬起头,接过电报。
电文的内容简短,却又充满了怒火。
“10月21日夜,北海多格滩。沙皇俄国第二太平洋舰队,在未经警告的情况下,悍然向正在合法作业的赫尔渔业船队开火。仙鹤号渔船被击沉,两名英国渔民死亡,六人受伤。此系对大英帝国主权与平民生命的野蛮暴行。政府已向圣彼得堡提出最强烈抗议,皇家海军本土舰队已出动,封锁英吉利海峡。”
亚瑟的瞳孔收缩。
多格滩事件!
他当然知道这场闹剧。
罗杰斯特文斯基指挥的那支由老弱病残拼凑而成的自杀舰队,他们幻想日本鱼雷艇会伪装成渔船在北海伏击他们,在极度的偏执和恐惧下,酿成了这场荒唐的悲剧。
但在20世纪初,这场悲剧差一点就点燃了整个欧洲的火药桶。
电报的第二部分,才是真正的风暴。
“……鉴于英俄关系已濒临战争边缘。兹命令:澳大拉西亚联邦海军立刻进入一级战备状态。悉尼号及其护航编队,必须立刻出港。联邦政府有责任且必须对所有在南太平洋及印度洋航行的俄国船只,包括商船进行识别、拦截与扣押。等待海军部的下一步联合行动指令。”
迪金总理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沙哑:“殿下,这是战争动员令。伦敦……伦敦这次是动真格的了。报纸的电讯稿已经疯了,《泰晤士报》称俄国舰队为海盗,全英国都在叫嚣着要击沉那支疯狗舰队!”
亚瑟将电报缓缓放在桌上。
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这个突发事件,打乱了他的战略部署。
他原本的计划是:日俄两国在远东打一场漫长、血腥、两败俱伤的消耗战。
澳大拉西亚则严守中立,两头大发战争财,利用这个窗口期,完成自己的工业和军事积累。
但现在,伦敦的怒火,要强行把他拖下水。
摆在他面前的,是一个陷阱。
“我们该怎么办?”迪金焦虑地踱步。
国防部长布里奇斯将军和财政部长乔治·特纳爵士在接到紧急传唤后也赶到了书房,他们的脸色同样凝重。
“服从还是拒绝?”
布里奇斯将军率先开口,他的声音低沉,“如果我们服从,我们等于变相向俄国宣战。”
迪金接过了话头:“如果我们真的在托雷斯海峡扣押了一艘俄国运煤船,那我们就不再是中立国了!我们就等于变相向俄国宣战!日本会立刻停止在北方的消耗,他们会坐山观虎斗,看着我们和大英帝国去替他们解决掉俄国。这不是我们想要的!”
“可如果我们拒绝呢?”“如果我们抗命,伦敦会怎么看?我们在帝国会议上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海军自主权,脆弱的伙伴关系,将立刻化为泡影!张伯伦,还有海军部的那些强硬派,会立刻抓住这个把柄,指控我们在帝国危难之际背叛!他们会以此为借口,收回指挥权。”
财政部长特纳爵士这时清了清嗓子,他只关心钱:“殿下,还有成本。一级战备,舰队出港,燃煤、弹药、人员薪酬……这笔开支是天文数字。如果只是为了去托雷斯海峡或者巽他海峡兜一圈,抓几艘根本威胁不到我们的商船,这笔钱花得毫无价值。我们的预算,应该用在奎那那的船坞和利斯戈的钢铁厂!”
服从,意味着战略破产,被拖入一场不属于自己的战争。
拒绝,意味着政治自杀,联邦十余年的外交努力毁于一旦。
这是一个死局。
亚瑟静静地听着几位大臣的分析。他走到巨大的世界地图前,目光没有停留在北海,而是落在了广阔的、属于自己的南太平洋上。
他知道历史的最终结果。这场危机不会演变成战争。法国会拼命斡旋,俄国会屈辱地道歉、赔款。这场风暴,顶多持续几周。
他的任务,就是在这几周内,既要让伦敦看到一个忠诚的、义愤填膺的盟友,又绝不能让自己的舰队,真正靠近任何一艘可能引发冲突的俄国船只。
他需要表演。一场高调的政治表演。
“积极的怠工。”亚瑟开口了。
“殿下?”迪金、布里奇斯和特纳都不解地看着他。
“我们的态度,必须比伦敦还要强硬。”亚瑟转过身,“我们的行动,必须比皇家海军还要迅速。但我们的位置,必须由我们自己来决定。”
他开始下达一系列命令,出人意料,却又在逻辑上天衣无缝。
“第一,迪金总理。”亚瑟的语气不容置疑,“你立刻召见英国高级专员,向他表达联邦政府对多格滩暴行最强烈的愤慨。告诉他,澳大拉西亚联邦绝不允许这种野蛮行径在文明世界发生。联邦海军将不惜一切代价,扞卫帝国的荣誉和航行自由。我们要代表帝国南半球的全体臣民,要求沙皇必须严惩凶手、赔偿损失。”
“第二,布里奇斯将军。”他转向国防部长,“立刻下达一级战备动员令。悉尼号、帕拉马塔号、亚拉号,在十二小时内,完成所有补给,高调出港。联系《先驱报》和《世纪报》,我们要让悉尼港的所有记者都看到,我们的舰队正在开赴战场。”
“第三,也是最关键的。”亚瑟的指尖,在地图上划出了一条奇怪的航线,“舰队出港后,不向北,也不向东,而是向南,再转向西。进入巴斯海峡和菲利普港海域。”
“去……墨尔本?”布里奇斯将军愣住了。那是全国最繁忙的商业航道,但距离俄国人十万八千里。
“当然。”亚瑟的理由无懈可击,“将军,你认为帝国在南半球最重要的战略资产是什么?是托雷斯海峡的几艘俄国商船吗?不!是我们连接悉尼、墨尔本和阿德莱德的这条黄金海岸线!这里是我们工业和经济的心脏!如果俄国人丧心病狂,派出了袭击舰南下,这里将是他们最理想的攻击目标。”
“那么我们的首要职责,”亚瑟的声音铿锵有力,“是在帝国本土舰队主力被牵制在北海的危急时刻,主动承担起保卫帝国最重要经济命脉的任务!我们要确保帝国的羊毛、小麦和黄金,能够安全地从墨尔本和阿德莱德起运!”
“所以,”他下达了最终指令,“克雷斯维尔准将的舰队,将在未来三周内,在巴斯海峡至大澳大利亚湾东部海域,进行最高强度的反海盗和护航演习。我们要把所有能打的炮弹,都打出去一半。我们要让无线电里充斥着我们演习的信号。我们要让全世界都看到,澳大拉西亚海军,为了保卫帝国的生命线,是何等的尽职尽责!”
迪金总理和布里奇斯将军目瞪口呆。
他们明白了亚瑟的全部意图。
这是一场政治秀。
他用最强硬的姿态,去执行了一个最不可能接触到敌人的任务。他把伦敦的战争动员令,变成了一次联邦海军在自家后院、检验自身战备、巩固核心航线控制权的绝佳演习。
他既向伦敦展现了无可挑剔的忠诚,又规避了卷入战争的风险。
1904年10月25日。
在《澳洲先驱报》“联邦海军誓死扞卫帝国荣誉”的头版标题下,悉尼号编队在万千市民的欢呼声中,高调驶出了悉尼港,劈波斩浪,驶向了……南方。
在接下来的三周里,整个南澳大利亚州的居民,都能在夜里听到从海上传来的、隆隆的炮声。联邦海军以一种疯狂的热情,在演练着炮术。
而亚瑟,则每天都将克雷斯维尔准将发回的巡逻报告和演习数据,用加急电报,转发给伦敦的海军部和贝尔福首相。
11月中旬。
正如亚瑟所预料的,英俄之间的紧张关系,在法国的拼命斡旋和沙皇的屈辱道歉下,迅速降温了。双方同意将此事提交海牙国际法庭进行仲裁。
伦敦海军部发来了新的电报,宣布解除了战备警报。
电报的末尾,是第一海务大臣费舍尔爵士添加的一句带着一丝无奈的赞许:
“……对澳大拉西亚联邦海军在此次危机中表现出的高度战备状态和对帝国核心经济航线的积极防卫,表示嘉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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