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属印度支那，金兰湾外海。
这是一片凝固的海域。热带的太阳照射下，海面如同镜子，反射着刺眼的光芒。空气中没有风，只有湿热和压抑，以及四十多艘钢铁巨兽散发出的浓烈煤烟味。
沙俄第二太平洋舰队，这支承载着罗曼诺夫王朝最后希望的舰队，此刻正像一群搁浅的鲸鱼，瘫痪在这片异国他乡的锚地。
旗舰苏沃洛夫公爵号的舰桥上，海军中将齐诺维·罗杰斯特文斯基，正注视着几海里外那艘悬挂着法国三色旗的巡洋舰笛卡尔号。
“他们又来了。”舰队参谋长克拉皮耶·德·科伦上校低声咒骂道，“这些该死的法国佬，这是今天第三次来催我们滚蛋了。”
法国人快疯了。作为沙俄的盟友，他们夹在俄国和英国之间，里外不是人。英国驻西贡领事馆，在第一次摩洛哥危机的背景下，更是将法国对俄国舰队的任何纵容都视为对《挚诚协定》的背叛，。每天都在向法国总督府提交最强硬的抗议。
而罗杰斯特文斯基的舰队，更是一团糟。
“轮机长报告，三号锅炉的炉排又被烧穿了。”一名传令兵战战兢兢地送来报告。
罗杰斯特文斯基痛苦地闭上了眼睛。那些高价买来的“澳大利亚特级动力煤”，简直是这支舰队的噩梦。
那是亚瑟精心准备的礼物。这种产自昆士兰某处浅层矿坑的褐煤，灰分极高，热值极低。它燃烧时会产生一种粘稠的、带有腐蚀性的黑烟。这种烟雾大得在几十海里外都能看见，让俄国舰队根本无法隐蔽。
而为了维持航速，水兵们必须以正常煤炭两倍的劳动强度。在这个酷热的地带，再加上热带痢疾和坏血病的双重折磨，士气跌落到了冰点。
“我们必须在5月15日之前离开。”罗杰斯文斯基的声音沙哑，他看着海图，“我们没有选择。只能穿过对马海峡，冲向海参崴。”
……
堪培拉，联邦宫，战情室。
“殿下，罗杰斯特文斯基别无选择。”cSb局长道尔指着地图，“按照他们的航速推算，他们将在5月26日或27日，抵达对马海峡。”
亚瑟点了点头，他的目光移向了地图的另一侧——朝鲜半岛，“东乡平八郎呢？”
“他已经失踪了。”道尔的表情变得凝重，“日本联合舰队的主力，在两周前，就从朝鲜的镇海湾基地消失了。他们实行了最彻底的无线电静默。我们所有的监听站，包括在上海和天津的伪装电台，都捕捉不到他们主力舰的信号。他们就像幽灵一样，彻底蒸发了。”
“他一定是躲在了某个隐蔽的锚地，等待着俄国人自投罗网。”国防部长布里奇斯将军分析道，“但大海太大了。如果东乡猜错了？如果罗杰斯特文斯基走了更东侧的津轻海峡，或者更北的宗谷海峡……”
“俄国舰队将安然抵达海参崴。”亚瑟替他说完了后半句。
“那不是我们想要的。我们必须确保，他们能在对马，精准地相遇。”
“可是，殿下，”道尔面露难色，“我们自己也找不到东乡。我们如何引导俄国人？”
“我们是找不到东乡的主力。”亚瑟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但我们，能找到他的‘眼睛’。”
他转向布里奇斯将军：“将军，海鹰准备好了吗？”
布里奇斯将军立正，眼中闪过一丝兴奋：“报告殿下。经过施泰纳先生和哈格雷夫所长的联手攻关，海鹰二号原型机已经完成了最终调试。它搭载了改进型的柴油机，增加了一个机腹副油箱，航程足以覆盖从上海到对马海峡的往返侦察。”
“它现在已经在中国上海，确切地说，是在吴淞口外海，我们的那艘伪装捕鲸船南部之星号上。它的涂装已经抹去了所有联邦标志，飞行员金少校和领航员肖中尉，持有的是伪造的美国护照。”
“很好。”亚瑟下达了命令。
“我不需要你们去寻找东乡的主力。我需要你们，去寻找日本海军部署在对马海峡外围的侦察巡洋舰。尤其是那艘最关键的辅助巡洋舰——信浓号。”
“找到它，把它的坐标发回来。”
亚瑟要做的，是双向的催化剂。他要确保火星精准地掉进火药桶里。
……
与此同时，赤道以南。荷属东印度，婆罗洲，东加里曼丹。
这片远离巴达维亚荷兰总督府控制的海岸，被原始雨林所覆盖。
在马哈坎河畔，一座由柚木搭建、在此地算得上宏伟的宫殿内，一场奇特的谈判正在进行。
资深商务顾问约翰·麦格雷戈，正穿着一身洁白的亚麻西装，保持着无可挑剔的绅士风度。
坐在他对面的，是当地的统治者，苏丹库台·卡尔塔内加拉。这位苏丹此刻正全神贯注地盯着麦格雷戈带来的一件礼物——一台最新式的、镀金喇叭的手摇留声机。
麦格雷戈轻轻转动摇把，放下了唱针。莫扎特《小夜曲》的悠扬旋律，在充满蝉鸣和鳄鱼叫声的雨林空气中飘荡开来，显得既荒诞又神圣。
苏丹的眼睛亮了。
“苏丹陛下，”麦格雷戈通过马来语的翻译，微笑着说道，“这是来自文明世界的声音。正如您脚下的这片土地，是神赐的宝藏。”
他顿了顿，观察着苏丹的表情：“但荷兰人……那些贪婪的红毛鬼，他们只对您的香料、木材和税收感兴趣。他们把您当成奴仆。”
提到荷兰人，苏丹的脸上闪过一丝阴霾。荷兰殖民者在这一带的盘剥虽然松散，但极其残酷。
麦格雷戈拿出了一份地图。这是一份来自德国地质勘探队的图纸，经过cSb的重新绘制，上面标注了大片的黑色阴影。“我们的地质学家，相信在这片被诅咒的沼泽之下，流淌着黑色血液。”
苏丹停止了摆弄留声机，疑惑地看着他：“黑色血液？那是恶魔的体液，不能喝，也不能浇灌稻田。”
“是的，但它可以变成黄金。”麦格雷戈从公文包里抽出一张来自香港汇丰银行的本票，填上了一个数字。
“我们澳大拉西亚西部开发公司，愿意用这个价格，”他把支票推过去，“买下这片沼泽未来一百年的独家开采权。”
苏丹看了一眼支票上的零，呼吸急促起来。
“荷兰人……他们会同意吗？”苏丹有些动心，但更多的是恐惧。
“荷兰人？”麦格雷戈发出一声轻蔑的笑声，他身体前倾，压低了声音，“苏丹陛下，您可能不知道。荷兰人现在正忙着在苏门答腊的亚齐，镇压那些反抗的土着。他们的军队，早已精疲力尽。而且……”
他从公文包的夹层里，拿出了另一份文件。那是一份印着德意志帝国黑鹰徽章的文书副本。
“这是我们与伟大的德意志帝国皇帝达成的战略伙伴协议。德国皇帝陛下，对我们在南太平洋的和平开发，表示了全力的支持。”
麦格雷戈指了指北方：“如果您与我们合作，这片油田挂上的不仅是澳大拉西亚的旗帜，还有德国的影子。荷兰总督敢没收我们的财产吗？他敢得罪威廉皇帝吗？”
“我们甚至可以资助您，在您的领地上，组建一支装备精良的卫队。用德国的毛瑟枪。甚至可以在您的领地上，修建一座小型的炼油厂。您将成为这片群岛上，最富有的苏丹。”
苏丹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贪婪战胜了恐惧。
三天后，一份协议在巴达维亚的荷兰总督府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悄然签订。
当麦格雷戈带着协议，乘坐小艇回到停在河口的那艘不起眼的货轮上时，他看着远处那片黑沉沉的沼泽。亚瑟的黑色血液计划，在荷兰人的眼皮底下，插下了第一根吸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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