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差行辕设在原朔方郡守府旁的一处皇家别院,此刻却如同风暴的中心。辕门内外,甲士林立,气氛肃杀得令人窒息。行辕正堂,灯火通明,魏征端坐主位,面沉如水,不怒自威。堂下,郡守张谦脸色惨白,汗出如浆,强作镇定地站在一旁。王贲按剑立于另一侧,神色平静,眼神却锐利地扫视着全场。孙狗儿与两名黑风寨精锐押着被捆成粽子的“一阵风”匪首及两名活口,还有面如死灰、抖如筛糠的王屯长,跪在堂中。几名魏征带来的御史台吏员正在紧张地查验孙狗儿呈上的“证据”——包括从匪首身上搜出的张谦心腹的密信(孙狗儿巧妙“补充”过的)、以及王屯长与匪首秘密接头的证词画押。
魏征翻阅着所谓的“密信”,又听罢孙狗儿条理清晰的陈述(隐去了黑风寨主动设伏的情节,只说偶然发现阴谋,奋力护驾),目光如冰冷的刀锋,缓缓转向张谦。
“张郡守,”魏征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重压,“此事,你作何解释?”
“冤枉!天大的冤枉啊!”张谦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涕泪横流,“魏大人明鉴!这定是有人蓄意构陷下官!是王贲!是他勾结这黑风寨的匪类,栽赃嫁祸!他们……他们是想夺了下官的权,独霸朔方啊!” 他已是口不择言,试图将水搅浑。
王贲冷哼一声,出列拱手,声音洪亮:“魏大人,末将镇守边关,只知保境安民,恪尽职守。张郡守所言,纯属无稽之谈!倒是张郡守,治下不严,纵容属官勾结匪类,惊扰天使,此事证据确凿,岂容狡辩?况且,末将这里,也有一份关于郡守府近年来贪墨军饷、盘剥百姓的账册,请大人过目!” 说着,竟真从怀中取出一本厚厚的册子,呈了上去。这显然是他早有准备的后手!
魏征接过账册,快速翻阅,脸色愈发阴沉。堂内鸦雀无声,只听见张谦粗重恐惧的喘息声。
“好!好一个封疆大吏!好一个边军统帅!”魏征猛地合上账册,目光如电,扫过张谦和王贲,最终落在孙狗儿身上,“你叫孙狗儿?黑风寨乡勇团哨探?”
“是,大人!”孙狗儿不卑不亢。
“你寨团练使李昊,现在何处?”魏征突然问道。
孙狗儿心中一动,按事先约定答道:“回大人,李团练使得知有奸人欲对大人不利,恐再生事端,为避嫌疑,此刻应在城外等候大人传召。”
“避嫌?”魏征嘴角勾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他倒是个知趣的。传本官令,即刻宣黑风寨乡勇团练使李昊,入辕回话!”
命令传出,不到半个时辰,李昊便只身一人,身着半旧皮甲,未佩兵刃,从容步入大堂。他神色平静,目光清澈,对着魏征大礼参拜:“卑职黑风寨乡勇团练使李昊,参见钦差大人!”
魏征仔细打量着堂下这个年轻人。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面容尚带稚嫩,但眉宇间那股沉稳气度,以及眼神中历经风霜的坚毅,却绝非寻常乡野匹夫所能拥有。更难得的是,在此龙潭虎穴,面对自己这钦差大臣,竟能不卑不亢,举止有度。
“李昊,”魏征缓缓开口,“你寨孙狗儿所言,擒拿匪类,护卫本官,可是实情?”
“回大人,确是实情。”李昊声音清晰,“卑职寨小力微,蒙王将军信赖,授以团练之职,保境安民,不敢有丝毫懈怠。近日风闻有宵小欲对大人不利,故派哨探暗中查访,幸得天佑,未使奸人得逞。此乃卑职本分,不敢言功。”
“本分?”魏征目光锐利,“那你可知,张郡守参劾你寨,私设盐铁,拥兵自重,交通胡虏,图谋不轨?”
李昊抬头,目光坦然直视魏征:“大人明鉴!黑风寨地处边陲,屡遭胡骑土匪侵扰,百姓流离。卑职与众乡勇,聚众自保,熬土制盐,打铁铸器,实为活命无奈之举,所产盐铁,皆用于寨民糊口、修缮武备、抵御外侮,从未敢行专卖之事,更无‘拥兵自重’之心!至于交通胡虏,更是无稽之谈!去岁寒冬,血狼帮兀骨率数百胡骑来犯,我寨上下拼死血战,伤亡惨重,方才保住家园!此事,王将军麾下将士可为见证,周边村寨亦有耳闻!卑职若有二心,何必与胡虏以死相拼?张郡守此言,实乃污蔑构陷,欲置我寨千百口人性命于死地!请大人为卑职等做主!” 说罢,重重叩首。
他这番话,情理兼备,既有无奈,又有血性,更将王贲和周边势力拉为旁证,将自己放在保家卫国的忠义位置上。
魏征沉默片刻,又看向王贲:“王将军,李昊所言,可是实情?”
王贲拱手道:“回大人,李团练所言不虚。黑风寨乡勇,虽为民间自保,然确实多次击退胡匪,于北境安宁,功不可没。末将亦曾酌情拨付些许军械,以资鼓励。” 他巧妙地将“纵容”说成了“鼓励”,既撇清了自己,又肯定了黑风寨的作用。
魏征不再询问,目光重新回到那本账册和张谦身上,语气冰冷如铁:“张谦,你身为郡守,不能保境安民,反而贪墨军饷,盘剥百姓,更纵容属官勾结匪类,构陷忠良,惊扰天使!你可知罪?!”
“大人!下官冤枉!都是他们串通好的……”张谦还想狡辩。
“人证物证俱在,还敢狡辩?!”魏征猛地一拍惊堂木,“来人!摘去张谦冠带,押入大牢,候参听勘!”
如狼似虎的侍卫上前,剥去张谦官服,将其拖了下去,求饶哭喊声渐行渐远。
处置了张谦,魏征目光扫过王贲和李昊,语气稍缓:“北疆不宁,尔等身为文武,当以国事为重,同心协力,共御外侮。似此相互倾轧,成何体统!”
“末将(卑职)谨遵大人教诲!”王贲和李昊齐声道。
“李昊,”魏征看向李昊,“你寨虽为乡勇,然能主动擒匪护驾,可见忠义。然私设盐铁,终非长久之计。本官会奏明朝廷,对你寨酌情安置。眼下北虏未靖,你等仍需谨守寨防,保境安民,不得懈怠!”
“卑职遵命!谢大人明察!”李昊心中一块大石落地。魏征此言,等于暂时承认了黑风寨的合法地位,虽然盐铁问题悬而未决,但最危险的“谋反”帽子算是摘掉了。
“王将军,”魏征又对王贲道,“边防空虚,军备废弛,你身为守将,责无旁贷。整军经武,乃是当务之急。这朔方郡守一职,暂由你兼理,待朝廷新任官员到任。望你戴罪立功,好自为之!”
“末将定当竭尽全力,不负圣恩,不负大人所托!”王贲心中暗喜,虽然只是暂代,但权力已然在手。
一场惊心动魄的审问,以张谦倒台、王贲得利、黑风寨险中求生而告终。魏征雷厉风行,当堂又处置了几名张谦的心腹官员,朔方官场为之震动。
退堂后,李昊与孙狗儿等人被客气地送出辕门。王贲在门口遇见李昊,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低声道:“李团练,好手段。” 语气听不出喜怒。
李昊拱手,谦逊道:“全赖将军虎威,钦差明察。”
回到客栈,众人皆有种劫后余生之感。孙狗儿兴奋道:“首领,这下好了!张谦倒了,魏大人又肯定了我们,以后看谁还敢欺负我们!”
李昊却摇了摇头,脸上并无喜色:“狗儿,莫要高兴太早。魏征是清官,更是能吏。他今日不深究,是顾全大局,稳定边防。但他那句‘私设盐铁,终非长久之计’,才是关键。王贲暂代郡守,大权在握,对我们而言,是福是祸,犹未可知。接下来的路,恐怕更难走。”
他望向窗外朔方城沉沉的夜色,目光深邃。扳倒张谦,只是破局的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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