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差高捷、陆斌在青州的“核功”之举,虽被李昊以雷霆手段、滴水不漏的军务挡回,未能抓住实质把柄,但那股如影随形的审视与恶意,却如同附骨之疽,让镇北侯行辕内的空气始终弥漫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凝重。高、陆二人表面客气,暗地里的活动却未曾停歇,其随行属员、锦衣卫缇骑如同鬼魅,依旧在青州城内外四处钻营,试图从市井流言、被俘倭寇口中,甚至是从朔方军一些低阶官兵身上,撬开一丝缝隙。
李昊心知肚明,这二人不过是台前的提线木偶,真正的风浪,正在千里之外的紫禁城中酝酿。他一面以更加恭谨谦逊的姿态应对钦差,将“核功”事宜办得堂皇正大,一面通过孙狗儿那无孔不入的谍报网络,紧紧盯着京城的一举一动。
这一日,深夜,镇北侯书房内烛火摇曳。孙狗儿如同暗夜中的蝙蝠,悄无声息地滑入,脸上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凝重。
“侯爷,京中急报!”他声音压得极低,递上一封蜡封的密信,“司礼监张永,又有新动作了!”
李昊拆开密信,快速浏览,脸色逐渐沉了下来。信是他在宫中的内线冒死传出的,内容触目惊心:张永连日来,不仅继续在嘉靖皇帝面前诋毁李昊“养寇自重”、“交通海外”,更暗中指使御史上本,弹劾李昊在山东“擅杀士绅”、“纵兵抢掠”、“虚报战功”,甚至隐隐将矛头指向了李昊与苏婉卿那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暗示其“勾结前朝余孽,图谋不轨”!更令人心惊的是,张永似乎说动了皇帝,以“体察边情,安抚将士”为名,准备派遣一位身份更为特殊、地位更高的“钦差”——御马监太监、提督东厂大珰,谷大用,前往山东“劳军”!
“谷大用?!”李昊眼中寒光一闪。此人乃是司礼监次席,张永心腹中的心腹,执掌东厂,权势熏天,心狠手辣,远非高捷、陆斌可比。他若亲至,代表的将是内廷最直接的意志,其威压与手段,必将更加酷烈!
“消息可确实?”李昊沉声问。
“八成把握!”孙狗儿重重点头,“线人还报,张永近日与锦衣卫都督陆炳、武定侯郭勋等勋贵走得极近,似在密谋什么。而且……陛下近一月来,深居简出,斋醮更勤,连杨廷和老大人都难得召见。朝中大事,多由张永等内侍传递,外庭渐有隔绝之势。”
皇帝疏远外庭,内侍权柄日重!这可是朝政大乱的征兆!李昊的心不断下沉。若真如此,自己这“功高震主”的边将,处境将更加险恶。
“还有,”孙狗儿补充道,声音更低,“关于苏姑娘……东厂的番子,似乎已经查到了她在江南的一些产业,正在深挖其背景。另外,佛郎机人驻澳门的那位领事,近日突然启程北上,说是要‘觐见天子,进献方物’,其真实目的,恐不单纯。”
张永的步步紧逼,皇帝的猜忌日深,东厂的黑手伸向苏婉卿,佛郎机人诡异北上……这一条条线索,如同无数条毒蛇,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吐着猩红的信子。李昊感到一股巨大的压力,仿佛整个帝国的阴影,正缓缓向自己压来。
“侯爷,情势危矣!”孙狗儿忧心忡忡,“谷大用若来,必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东厂手段,无所不用其极,若被其抓住一丝把柄,后果不堪设想!是否……早作打算?”他言下之意,已有劝李昊行非常之事的苗头。
李昊沉默良久,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书房内,只有烛火噼啪声和两人沉重的呼吸声。他在飞速地权衡利弊,推演着各种可能。硬抗?眼下朝廷大义名分仍在,皇帝虽疑,未露废黜之意,公然对抗形同造反,必失天下人心,且北有金帐未平,内忧外患,胜算渺茫。妥协?交出兵权,自缚入京?那便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生死皆操于他人之手,且朔方基业必将毁于一旦,追随自己的数万将士亦无善终。难道,真的只有……那条路?
不!李昊眼中猛地爆射出一团精光!他李昊能有今日,是一刀一枪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是凭借超越这个时代的眼光和手段一步步经营起来的!岂能坐以待毙?这盘棋,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慌什么?”李昊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沉稳,甚至带着一丝冷峭,“张永要玩,本督就陪他玩把大的!”
他站起身,走到墙边那幅巨大的大明疆域图前,目光如炬,扫过山东、京城、江南、乃至漠北、海外。
“狗儿,”
“卑职在!”
“有几件事,你立刻去办,要快,要绝密!”
“侯爷请吩咐!”
“第一,让我们在京城的人,散播消息!就说张永、谷大用等阉党,因忌惮本督功高,欲构陷边将,甚至可能……欲行废立之事!把水搅浑,让朝野清流、勋贵、乃至藩王,都对阉党起疑心!”
“第二,给杨廷和老大人送一封密信,不必提具体危机,只陈说边将不易,阉党误国,请老大人以社稷为重,设法稳住朝局,至少……拖延谷大用出京的时间!”
“第三,接触与张永不睦的勋贵、宦官,尤其是司礼监中那些受张永排挤的,许以重利,挑拨离间!我要让张永在宫里头,也睡不安稳!”
“第四,”李昊目光锐利地看向孙狗儿,“关于苏姑娘……加派人手,务必保住她在江南的根基,必要时,可以动用非常手段,让东厂的番子‘意外’消失几个!但不能留下痕迹。同时,让她的人,给那位北上的佛郎机领事,‘制造’点麻烦,拖慢他的行程!”
“第五,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李昊声音冰冷,“让我们在军中、在山东士绅百姓中,把声势造起来!本督要这山东千里之地,只有一个声音——拥戴镇北侯,诛杀误国阉宦!”
孙狗儿听得心惊肉跳,又热血沸腾。侯爷这是要主动出击,掀起一场席卷朝野的政治风暴啊!此计虽险,但确是绝境中的一线生机!
“卑职明白!这就去安排!”孙狗儿领命,眼中闪烁着狠厉与兴奋的光芒。
“另外,”李昊叫住他,语气缓和了些,“给石虎、大山他们传个密令,前线将士,有功必赏,抚恤加倍!但要外松内紧,暗中做好应变准备。尤其是水师和骑兵,要随时能动!”
“是!”
孙狗儿离去后,李昊独自站在地图前,久久不语。这是一场豪赌,赌的是嘉靖皇帝对权阉的最终容忍度,赌的是朝野人心向背,赌的是他李昊这些年积累的威望和实力!赢了,或许能扳倒张永,为自己和朔方军争得一个相对安稳的未来;输了,便是万劫不复。
然而,他还有退路吗?苏婉卿的影子和那句“关乎生死存亡”的警示,再次浮现在脑海。或许,从与她合作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踏上了一条无法回头的路。这大明朝堂的惊涛骇浪,早已将他这艘北疆孤舟,卷入了漩涡中心。
“山雨欲来风满楼……”李昊低声吟诵,嘴角却勾起一抹桀骜的弧度,“那就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看最后,是谁……裂了这岸!”
他转身走到书案前,铺开宣纸,挥毫蘸墨,开始起草一份措辞激昂、却又引经据典、滴水不漏的奏章。他要在谷大用到来之前,先将一军!这盘棋,他要逼着紫禁城里的对手,跟着自己的节奏走!
喜欢重生之从流民一路当皇帝请大家收藏:(m.bokandushu.com)重生之从流民一路当皇帝博看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