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婉卿语焉不详的密信,旅顺口外神秘的佛郎机舰队,与登州外海肆虐的大股倭寇,这几条看似不相干的线索,在李昊脑中飞速碰撞、交织,勾勒出一幅凶险莫测的图景。一股寒意,自脊椎悄然升起。若这背后真有苏婉卿乃至海外势力的影子,那这场倭患的性质,已远超寻常边衅,而是涉及朝堂党争、海外势力、乃至帝位传承的惊天阴谋!
“传令!”李昊霍然起身,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石虎所部,按原计划进驻河间府,严阵以待,未得将令,绝不可越境浪战!首要之务,是护住京畿门户,震慑宵小!”
“狗儿!”
“卑职在!”
“动用所有力量,查!一查登州水师溃败的真相,是否有内鬼通倭!二查那股倭寇的准确来历、首领背景,尤其是与南洋、佛郎机人有无牵连!三查苏婉卿的‘海鹄’船队现在何处,意欲何为!四查京城近日动向,尤其是司礼监、锦衣卫的异常举动!我要知道,这到底是谁在搅动风云!”
“卑职领命!纵是龙潭虎穴,也定将消息挖出来!”孙狗儿眼中凶光毕露,领命而去。
“大山!”
“俺在!”
“你的骑兵,立刻前出至保定府一线游弋,多派哨探,监控山东溃兵流民动向,严防奸细混入,同时做出大军即将南下的姿态!但要记住,没有我的命令,一兵一卒不得踏入山东!”
“明白!俺这就去安排,吓也吓死那帮倭崽子!”赵大山摩拳擦掌。
“陈老!”
“老朽在!”
“立刻以总督府名义,行文山东周边各省府州县,严令其整饬防务,收容流民,并开放部分官仓,平价售粮,稳定民心,绝不可使恐慌蔓延!同时,起草奏章,以八百里加急发往京城,向陛下陈明倭情之严峻与我部应对之策,语气要恭谨,但要点明局势复杂,恐有隐情,请求朝廷统筹全局,并速调南方水师北上增援!”
“老朽明白!这就去办!”陈老先生深知事关重大,匆匆离去。
一道道指令如同疾风骤雨般发出,整个镇北侯府乃至整个北疆的战争机器,以前所未有的效率运转起来。信使的马蹄踏碎冰雪,鸽笼中的信鸽冲天而起,无形的谍报网络如同蛛丝般向山东、江南、京城乃至海外蔓延开去。
接下来的数日,坏消息依旧不断传来。倭寇攻势凶猛,青州府外围防线接连被突破,府城岌岌可危。山东官军士气低落,溃兵四散。朝廷连发严旨,却远水难救近火。整个大明东南,笼罩在一片恐慌之中。
然而,孙狗儿的缉事厂,也终于拼凑出一些关键碎片,陆续传回:
“报!登州水师溃败,疑有内应!水师游击将军赵德胜,在倭寇来袭前夜曾秘密接见不明身份商人,次日临阵脱逃,至今下落不明!”
“报!倭寇中确有多股势力合流,除常见倭人外,亦有大量闽浙口音海盗,其首领号‘混海龙王’郑疤瘌,乃纵横东海多年巨寇!更有传言,倭寇军中似有善用火器、战术迥异之‘高人’指点!”
“报!苏婉卿麾下‘海鹄’船队,约十艘大船,已抵达天津卫外海停泊,却并未靠岸,亦未参与战事,行踪诡秘!”
“报!旅顺口外佛郎机舰队共五艘巨舰,亦在山东外海游弋,与倭寇、‘海鹄’船队呈三角对峙之势,动机不明!”
“报!京城密报,司礼监张永近日频繁出入宫禁,与锦衣卫都督陆炳密会。另有传言,陛下因倭患事,忧心如焚,旧疾复发,已辍朝数日!”
一条条情报,如同散落的珠子,被李昊在脑海中飞快串联。内奸、海寇、神秘势力、佛郎机人、阉党、皇帝病重……这已是一盘错综复杂、凶险万分的棋局!而他和他的朔方军,正处于风暴眼的位置!
“侯爷,”孙狗儿面色凝重地呈上一份最新密报,“这是我们在‘混海龙王’郑疤瘌身边的内线冒死传出的消息……郑疤瘌此次倾巢而出,似是受人所雇,酬劳极高,且……承诺事成之后,可得‘舟山以南’海疆为基业。而联络人……疑似与江南某些豪商有关,可能……与苏姑娘的生意网络有交集。”
苏婉卿!线索再次指向她!李昊目光冰冷如刀。雇佣海寇,引狼入室,此乃叛国大罪!若此事坐实,他与苏婉卿之间,便是你死我活!
“继续查!必须拿到确凿证据!”李昊声音森寒,“另外,想办法接触一下那支佛郎机舰队,看看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就在这时,亲兵急报:“侯爷!京城八百里加急!司礼监掌印、提督东厂张永张公公,奉旨钦差,携王命旗牌,已至保定府,不日将抵达镇北城宣旨!言有要事,与侯爷相商!”
张永?!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作为皇帝钦差,亲自来了?李昊心中警铃大作!这阉狗此时前来,绝无好意!宣旨是假,探听虚实、伺机发难是真!甚至……可能与山东倭患有关!
“来得正好!”李昊眼中寒光一闪,冷笑道,“本督正要看看,这位张公公,此番又要唱哪一出!传令,依制准备迎接钦差!另外,狗儿,”
“卑职在!”
“张永此行,随行人员、沿途言行,给本督盯死了!一只苍蝇飞过,也要分清公母!”
“卑职明白!”
三日后,镇北城外,旌旗招展,仪仗森严。张永的钦差仪仗浩浩荡荡抵达。相较于三年前曹广全的倨傲,此次张永表面功夫做得十足,满脸堆笑,言语客气,但那双三角眼中闪烁的阴鸷,却比以往更甚。
节堂之上,香案高设。张永展开明黄圣旨,尖声宣读。旨意中,嘉靖皇帝对山东倭患表示“忧愤”,对李昊“统筹北疆、屏障京畿”表示“嘉勉”,并“特旨”授李昊“便宜行事”之权,准其“调兵遣将,相机剿倭”,同时又“叮嘱”其“持重为上,勿堕贼寇诱敌之计”,最后话锋一转,言“闻北疆新练水师,颇具规模,着即抽调精干,南下协防,以壮声威”。
听着这绵里藏针的“恩旨”,李昊心中冷笑。嘉勉是假,催促出兵是真,最后那句“抽调水师”,更是赤裸裸的调虎离山、釜底抽薪之计!想借此削弱朔方军实力,甚至可能想在海上做手脚!
“臣,李昊,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李昊恭敬接旨,面色平静无波。
宣旨完毕,张永皮笑肉不笑地道:“李侯爷,皇恩浩荡,寄予厚望啊。如今倭寇猖獗,社稷震荡,侯爷乃国之柱石,还需早日出兵,解山东倒悬之急才是。”
李昊拱手,不卑不亢:“张公公放心,剿倭护民,乃臣子本分。然用兵之道,贵在知己知彼。现今倭情不明,敌势猖獗,冒然浪战,恐损国威。待臣查明敌情,筹备周全,自当挥师南下,以报皇恩。”
张永眼中闪过一丝不悦,却不好发作,干笑两声:“侯爷老成谋国,言之有理。不过,兵贵神速,还望侯爷早作决断。另外,咱家听闻侯爷麾下新式火器犀利,水师船坚炮利,不知可否让咱家开开眼?回京也好向皇爷细细禀奏,彰显我大明军威。”
果然来了!想窥探朔方军虚实!李昊心中明镜似的,面上却淡然一笑:“公公既有此雅兴,自无不可。明日便请公公至校场观操,至船坞阅舰。”
次日,镇北城西郊校场,朔方军精锐尽出。步卒阵型严整,枪戟如林;骑兵奔腾如雷,箭无虚发;尤其是新装备的“洪武”火铳队,三轮齐射,声震四野,靶墙应声而碎,威力惊人。张永看得眼角直跳,强作镇定。随后至渤海湾船坞,只见新造的战舰龙骨粗大,帆樯如云,虽不及佛郎机巨舰,却也远胜寻常明军水师。张永表面称赞,心中杀机更盛。
阅兵完毕,当晚张永在行辕设宴,只邀李昊一人。席间,张永摒退左右,忽然叹道:“李侯爷,你我虽曾有些许误会,然皆是为国效力。如今朝局艰难,倭患汹汹,皇爷圣体欠安,太子年幼……正是需要侯爷这般忠勇之臣,力挽狂澜之时啊。”
李昊心中冷笑,面上不动声色:“公公言重了。李某只是一介武夫,唯知尽忠王事,守土安民。”
张永凑近几分,压低声音:“侯爷可知,此番倭患,背后恐有蹊跷?咱家收到密报,似有海外奸佞与朝中不稳之人勾结,欲借倭寇之手,祸乱东南,其志非小啊!”他目光灼灼地盯着李昊,“侯爷坐拥强兵,雄踞北疆,当此危难之际,正当挺身而出,为国除奸!若侯爷愿与咱家携手,荡平倭寇,肃清朝纲,他日必定位极人臣,名垂青史!”
图穷匕见!这阉狗竟是想拉拢自己,结党营私,甚至可能暗示……从龙之功?李昊心中警兆顿生,这厮所图极大!
“公公美意,李某心领。”李昊拱手,语气疏离,“然李某只知效忠陛下,恪守臣节。剿倭之事,李某自当尽力,然结党营私,非人臣所为。朝中若有奸佞,自有陛下明察,御史弹劾,李某不敢僭越。”
张永脸色顿时阴沉下来,嘿嘿冷笑两声:“侯爷忠义,可敬可佩。然则,世事难料,侯爷好自为之吧!”说罢,拂袖而去。
谈判破裂。张永的杀意,已毫不掩饰。
送走张永,李昊独坐书房,面色冷峻。张永的威胁,山东的危局,苏婉卿的谜团,佛郎机舰队的出现,如同重重迷雾,笼罩在北疆上空。
“侯爷,”孙狗儿悄无声息地出现,低声道,“刚收到‘海鹄’船队密信,苏婉卿邀侯爷三日后,于‘海鹄’主舰上一晤,言有要事相商,关乎……侯爷与朔方军生死存亡。”
终于要摊牌了吗?李昊眼中寒芒暴涨。这惊涛骇浪之中,是友是敌,是生是死,或许就在这三日后的海上之会了!
“回复她,本督准时赴约!”李昊断然道,“另,传令水师,做好万全准备!本督倒要看看,这海疆烽火之下,究竟藏着怎样的魑魅魍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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