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狗儿胸膛喷涌出的热血,尚带着生命的余温,溅落在陈远脚边的尘土中,晕开一片刺目的暗红。他那双圆睁的、充满未尽警示与不甘的眼睛,如同烙印,深深灼痛了陈远的灵魂。
“狗儿——!!”
陈远发出的那声悲啸,撕心裂肺,不仅仅是为了又一个忠心弟兄的惨死,更是为了那句被刀锋斩断的、至关重要的遗言——“小心赵……”!
小心赵青!那个阴魂不散的晋使!他到底在哪里?他做了什么?!李狗儿拼死想要警示的,究竟是什么?!
然而,现实没有给他任何思考的时间。
“拿下!格杀勿论!”
张希崇冰寒刺骨的命令,如同丧钟敲响!周围如狼似虎的晋军亲兵,瞬间刀枪并举,杀气腾腾地扑了上来!锋利的枪尖映照着中军大纛的阴影,直指陈远与刘擎天的要害!
谈判彻底破裂!图穷匕见!
“操你娘的张希崇!老子跟你拼了!”刘擎天怒吼一声,尽管手无寸铁,却毫无惧色,猛地一脚踢起地上一块拳头大的石头抓在手中,如同疯虎般迎向扑来的敌人!
陈远双目赤红,李狗儿的死和未尽的遗言如同岩浆在他胸中沸腾、燃烧,冲散了所有的恐惧与算计,只剩下最原始的杀戮本能!他身体猛地向侧后方一缩,险之又险地避开捅来的长枪,右手闪电般探出,精准地抓住了枪杆,顺势向前一带,左臂手肘如同铁锤,狠狠砸向那名持枪亲兵的面门!
“咔嚓!”鼻梁碎裂的声响伴随着惨叫!
陈远夺过长枪,毫不犹豫地反手一刺,将另一名逼近的亲兵捅了个对穿!温热的血液喷了他一脸!
“结阵!背靠背!”刘擎天用石头砸翻一人,抢过一把腰刀,与陈远迅速靠拢,两人背贴着背,面对着四面八方涌来的敌人。
这一刻,什么计谋,什么大局,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唯有血战!唯有以命相搏!
长枪在陈远手中化作毒龙,点、刺、扫、挑,招式狠辣简洁,全是以命换命的打法!他脑海中不断闪过石头推开他时的眼神,闪过李狗儿临终前的嘶吼,每一分力量都燃烧着复仇的火焰!
刘擎天刀法老辣悍勇,虽年纪稍长,但那股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煞气,丝毫不减,与陈远配合,竟一时抵住了亲兵们的围攻。
但两人都知道,这不过是困兽之斗。身处敌军核心,重重包围,失手只是时间问题。
张希崇端坐马上,冷漠地看着在重围中左冲右突、浑身浴血的二人,嘴角带着一丝残酷的满意。他喜欢看猎物垂死挣扎的样子。
“弓箭手。”他淡淡吩咐。
一队弓箭手越众而出,张弓搭箭,冰冷的箭簇瞄准了战圈中央。
就在这万钧一发,陈远与刘擎天即将被乱箭射成刺猬之际——
“轰隆——!!!”
一声远超“轰天雷”爆炸声的、沉闷如九天雷暴的巨响,猛地从晋军后阵方向传来!大地剧烈震颤,甚至连张希崇胯下的战马都惊得人立而起!
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巨响连绵,地动山摇!伴随着巨响的,是冲天的火光、弥漫的硝烟,以及晋军后阵传来的、远比之前任何混乱都要凄厉和恐慌的尖叫与哭喊!
“怎么回事?!”张希崇脸色骤变,厉声喝问,再也无法保持之前的从容。
一名浑身烟火气的偏将连滚爬爬地从后阵冲来,脸上满是惊骇欲绝的神色:“大人!不好了!后军……后军的粮草辎重营……炸……炸了!不知从哪里来的火药,威力太大了!粮车、营帐全毁了!弟兄们死伤惨重啊!”
粮草辎重被炸?!
张希崇脑袋“嗡”的一声,几乎晕厥!粮草乃大军命脉!此地距离晋军主力补给线已远,这批粮草若失,莫说剿匪,他这三千大军能否安然退回都是问题!
是谁干的?!契丹人?不可能!黑云寨的残兵?他们哪来这么多火药,又怎么可能绕过前军摸到后阵?!
混乱!极致的混乱以比“轰天雷”制造的小规模骚乱猛烈十倍、百倍的速度,如同瘟疫般在晋军阵营中蔓延开来!前军听到后阵噩耗,军心浮动,围攻陈远二人的亲兵也不由得动作一滞,惊慌地回头张望。
陈远与刘擎天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奋力砍翻几人,压力骤减。
陈远喘着粗气,望向后阵那冲天的烟火,心中瞬间明了——是张彪!是他留下的后手!他不仅按照约定,在情况不对时制造混乱,更是用上了从王家庄缴获的、那些原本准备用来暗算契丹人的大量火药!给了他一个意想不到的、石破天惊的支援!
“张希崇!”陈远趁机用尽力气,朝着马上惊怒交加的招讨使发出雷霆般的怒吼,“看到了吗?!这就是我们的‘价值’!我们能炸契丹,也能炸你!你若此刻杀了我,我保证,你失去的绝不仅仅是粮草!你信不信,你与耶律斜轸勾结的密信,明日就能摆上晋王的案头!是玉石俱焚,还是给自己留一条退路,你选!”
威胁!赤裸裸的威胁!配合着后阵尚未平息的爆炸余响和冲天火光,显得无比真实和恐怖!
张希崇的脸色由青转白,由白转红,胸口剧烈起伏。粮草被毁,军心已乱,若再强行动手,且不说能否迅速拿下这两个悍不畏死的家伙,就算拿下了,那个隐藏在暗处的、能炸他粮草的黑手,定然会将他与契丹勾结的证据公之于众!届时,失去粮草、损兵折将、再加上通敌嫌疑……他张希崇有多少颗脑袋够晋王砍的?!
利弊权衡,在巨大的现实威胁下,瞬间倾斜!
“住手!都住手!”张希崇几乎是咬着牙,从喉咙里挤出这道命令。
围攻的亲兵们迟疑着退开。
陈远和刘擎天浑身浴血,相互搀扶着,警惕地盯着张希崇。
张希崇深吸几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怒和杀意,目光复杂地看着陈远,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年轻人。此子,不仅悍勇,心思之缜密,布局之狠辣,远超他的想象!
“陈远……”张希崇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你……很好。”
他话未说完,一名哨骑疯狂地策马从战场外围直冲中军,甚至来不及行礼,便嘶声喊道:
“招讨使!紧急军情!西北方向,发现契丹骑兵踪迹!人数……人数不下千骑!打着耶律斜轸的王旗!正朝着我们……和我们后阵火起的方向,快速驰来!”
耶律斜轸亲自来了?!带着上千王旗骑兵?!
在这个晋军粮草被炸、军心大乱,张希崇与陈远对峙的微妙时刻!
他是闻讯而来,趁火打劫?还是……与那炸毁粮草的行动,有着某种不为人知的联系?
陈远的心猛地一沉,刚刚因为暂时逼退张希崇而稍松的弦,瞬间再次绷紧,甚至比之前更加紧绷!
李狗儿临死前那句“小心赵……”的警示,再次如同鬼魅般在他耳边响起。
赵青……耶律斜轸……炸粮草……这三者之间,究竟藏着怎样一个环环相扣、将他们所有人都算计在内的惊天阴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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