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狼卫!”
这三个字如同三根冰刺,扎在每一个刚刚经历了一场短暂胜利的镇北军将士心头。刚刚升起的、因为获得马匹和物资而带来的一丝轻松,瞬间被更深的寒意取代。
他们杀的,不是普通的契丹劫掠者,而是耶律斜轸王庭直属的精锐探马,是契丹军队中真正的耳目和爪牙!这意味着,他们不仅行踪可能已经暴露在更高层面的视线下,而且那封前往“白水泊”汇合的文书,背后牵扯的,很可能是一场规模远超部落劫掠的军事行动!
冒充铁狼卫,混入可能有王庭力量存在的“白水泊”?这已不仅仅是冒险,简直是自投罗网,在刀尖上跳一场死亡之舞!
“寨主……这……这还能去吗?”赵铁柱的声音带着颤抖。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陈远身上,充满了忧虑和恐惧。
陈远摩挲着手中那枚冰凉刺骨的狼头骨牌,感受着其上精细的雕刻和蕴含的森严等级意味,心脏也在剧烈跳动。但他知道,此刻退缩,前功尽弃!
“正因为他们是铁狼卫,我们才更要去!”陈远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狠厉,“普通的部落兵失踪,或许不会引起太大注意。但铁狼卫一个小队莫名覆灭,耶律斜轸绝不会善罢甘休!我们必须抢在他们发现真相、展开大规模搜山之前,拿到更多的情报,找到新的生路!‘白水泊’,现在是唯一的选择!”
他环视众人,目光灼灼:“诸位!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唯有向前,钻进敌人的肚子里,才能找到他们的弱点,才能搏出一线生机!怕死的,现在可以留下,带着这些百姓,自行寻找生路!不怕死的,跟我走!”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片刻之后,张彪第一个站出来,低吼道:“我跟你去!”
“还有我!”刘擎天抹了把脸。
“愿随寨主!”残存的将士们纷纷低吼,眼神重新变得坚定。
决心已定,行动立刻变得周密而谨慎。
首先是如何处理那些被救的百姓。带着他们绝对是累赘和隐患。陈远让沈文度将缴获的部分粮食分给他们,指明了返回汉地方向的隐秘小路,叮嘱他们分散逃离,绝口不提今日之事。
接着是伪装。他们仔细研究了那名百夫长身上搜出的所有物品,包括那封羊皮纸文书、印信,以及铁狼卫特有的腰牌和服饰细节。陈远亲自扮演百夫长的角色,张彪、刘擎天等人扮作其麾下悍卒。他们挑选出几十名伤势较轻、气质相对彪悍的弟兄换上铁狼卫的衣甲,骑上缴获的战马。其余重伤员和实在不像胡人的弟兄,则伪装成被“俘获”的汉人奴隶,混在队伍中,由“骑兵”看押。
整个过程极其细致,反复检查,确保没有任何明显的破绽。陈远甚至强迫自己和主要头目,反复练习一些简单的、必须用到的胡语口令和应对姿态。
一切准备就绪,这支由镇北军残部伪装的“契丹铁狼卫小队”,驱赶着“俘虏”和“战利品”,离开了血腥的野狐岭河床,按照羊皮纸上标记的路线,向着东北方向的“白水泊”,踏上了更加凶险的旅程。
一路之上,所有人都紧绷着神经。遇到小的契丹游牧聚落或是巡逻队,便由陈远或略通胡语的猎户上前,亮出铁狼卫腰牌和文书,趾高气扬地通过。得益于铁狼卫特殊的地位和凶名,以及他们这支队伍“劫掠归来”的合理装扮,竟都有惊无险地蒙混过关。
但每一次接触,都让陈远对契丹境内的严密控制和耶律斜轸的势力有了更深的了解。这片土地,远非他之前想象的松散部落联盟,而是一个组织严密、正在高速扩张的战争机器。
三日后,黄昏时分,“白水泊”终于出现在视野尽头。
那是一片辽阔的草甸,环绕着一个如同明镜般的湖泊。此刻,湖畔已然扎起了数以百计的皮帐篷,篝火星星点点,人喊马嘶,汇聚了来自不同部落、数量恐怕不下两三千的契丹骑兵!旌旗招展,除了各部落的图腾旗,赫然还有几面代表着更高层级将领的认旗!
这里绝不仅仅是一个物资中转站,更像是一个前进基地!
陈远心中凛然,示意队伍在距离营地尚有数里的一处高坡后停下,仔细观察。
营地守卫森严,出入口皆有精锐骑兵把守,巡逻队往来不绝。想要混进去,难度极大。
“寨主,看那边!”沈文度忽然指着营地一侧,低声道。
只见营地边缘,靠近湖泊的地方,用木栅栏简陋地围起了一大片区域,里面黑压压地挤满了人,粗略看去,竟有上千之众!而且,全都是被掳来的汉人百姓!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如同牲畜般被圈禁在一起,哭声、哀告声隐隐传来。
而在营地中央,一座明显比其他帐篷高大华丽的大帐前,竖着一杆黑色的大纛,上面绣着一只展翅欲飞的金鹰!
“是述律斤的大帐!他是耶律斜轸麾下掌管左翼诸部的详稳(高级将领)!”沈文度脸色发白,“难怪规模如此之大!我们……我们还要进去吗?”
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面对一个契丹高级将领和数千精锐,他们这点人,一旦暴露,连浪花都掀不起来。
陈远目光死死盯住那片圈禁汉民的区域,又看了看营地中堆积如山的粮草物资,以及那些明显在备战状态的契丹骑兵,一个念头越来越清晰——耶律斜轸在酝酿一次大规模的南下攻势!而这里,是一个重要的兵员和物资集结地!
必须进去!必须搞清楚他们的具体计划和兵力配置!
“进!”陈远咬牙,眼中闪过决绝,“但我们不能所有人都进去!张大哥,刘将军,你们带大部分弟兄,就在这附近找地方隐蔽接应!沈先生,还有你们几个,”他点了包括那名略通胡语的猎户在内的五人,“随我入营!其他人,伪装成俘虏,混进那个栅栏区!记住,进去之后,多看,多听,少说话!一旦情况不对,各自想办法脱身,到预定地点汇合!”
这是最危险的安排,但也是唯一可能获取核心情报的方式。
计划商定,众人立刻行动。大部分人马在张彪、刘擎天带领下,悄然隐入附近的丘陵林地。陈远则带着沈文度等五人,整理了一下衣甲,深吸一口气,驱赶着剩下伪装成俘虏的几十名弟兄,打起那面代表着铁狼卫小队身份的、沾着血污的认旗,朝着契丹大营的入口,不紧不慢地行去。
靠近营门,守卫的骑兵立刻上前盘查,长矛交叉,挡住去路。
陈远勒住马,努力模仿着记忆中那百夫长的倨傲神态,掏出铁狼卫腰牌和那封羊皮纸文书,在守卫面前晃了晃,用生硬的胡语夹杂着汉语(显得更符合“劫掠归来”的疲惫状态)说道:
“兀术将军麾下,铁狼卫前哨,巴特尔(他随口编的百夫长名字)!奉命侦查归来,按约定,至白水泊向述律斤详稳缴令,交割俘虏物资!”
守卫仔细查验了腰牌和文书上的印信,又看了看陈远身后那些“凶悍”的士卒和垂头丧气的“俘虏”,确认无误(至少表面上),这才收起长矛,挥手放行。
一行人,终于踏入了这座龙潭虎穴般的契丹大营。
营内喧嚣扑面而来,契丹士兵们围坐在篝火旁喝酒吃肉,打磨兵器,空气中弥漫着烤肉的焦香、马粪的腥臊和一种躁动的战意。没有人过多关注他们这支“凯旋”的小队。
陈远强压着剧烈的心跳,按照营地的布局,指挥着手下,先将“俘虏”驱赶到那片巨大的栅栏区附近,交由营地的看守接管。看着那些麻木绝望的同胞被推入如同兽栏般的栅栏,陈远的心在滴血,却只能面无表情。
交割完俘虏,他带着沈文度几人,牵着驮着少量“战利品”的马匹,朝着中央那座金色鹰旗大帐走去,准备“缴令”。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走到大帐门口时,帐帘一掀,一名身着华丽貂裘、神色阴鸷的契丹贵族,在一众将领的簇拥下,走了出来。他的目光,如同鹰隼般,瞬间就落在了正准备上前禀报的陈远身上。
那名贵族上下打量着陈远,眉头微皱,忽然用流利的汉语,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开口问道:
“你是巴特尔?兀术派来的?本帅为何从未见过你?”
陈远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这名贵族,显然就是左翼详稳述律斤!而他,竟然懂汉语!并且,似乎对兀术麾下的军官……有所了解?!
他认出了破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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