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的手指动了一下，指甲缝里还嵌着熔炉金属的碎屑。叶知秋正将导管从他手臂上撤下，动作轻得像在剥离一片枯叶。医疗舱的灯是暗的，只有生命监测仪发出规律的滴声，映在她镜片上一闪一灭。
“心跳稳了。”她说，声音沙哑。
对接舱外传来沉重的脚步，陈峰靠在门框边，肩头的绷带渗出暗红。他没说话，只是把脉冲枪放在操作台上，枪管歪斜，卡壳的弹匣还没换。
“能源模块接上了。”他开口，“星茧号能自己飘了。”
叶知秋点头，指尖按在林深腕上。脉搏跳得慢，但有力。她俯身，把一株嫩芽放进床头培养槽，根须扎进由异能净化过的土壤里。叶片薄如蝉翼，在微光中微微颤动。
“活了。”她低声说。
林深睁眼的时候，舷窗外正掠过地球的弧线。蓝白相间，云层流动，不再是死寂的灰烬球。他抬起右手，掌心朝上，一块废弃的量子金属碎片悬浮起来。精神力像断流的河床，只能挤出涓滴，但他不急。金属缓缓延展、弯曲，叶片成型，轴心嵌入微型轴承——一架小风车立在掌心，被舱内气流推动，转了起来。
三日后，观景平台开放。
孩子们是第一批登舱的。他们没见过风车，有人伸手去碰，叶片打在指节上，咯咯笑出声。林深蹲下，把风车放进一个女孩手里。铁皮边缘磨得圆滑，不会伤人。
“它没用。”他说，“不打仗，不发电，也不记录数据。”
女孩仰头：“那为什么造它？”
“因为它转起来的时候，你会笑。”
人群后方，陈峰靠着扶手站立。他的左臂缠着新绷带，右手握着一把手工锻造的短剑——铁砧城最后一批熔炉产出的碳钢，没有附带任何异能回路。训练营的课程表贴在墙边：第一课，辨认可食用植物；第二课，搭建遮蔽所；第三课，如何不用武器制服一头受惊的野狗。
“教这些干什么？”有年轻幸存者问。
“因为我们曾经忘了。”陈峰说，“忘了人不是靠杀戮活下来的。”
通讯警报在傍晚响起。
全息投影自星茧号主控台展开，一艘银白色舰船悬停于十万公里外，舰体光滑无接缝，标识是一串无法解析的符号。声音直接传入舱内，没有情绪波动。
“星际议会请求建立联系。提议：共享量子熔炉核心协议，换取文明庇护权与高维跃迁许可。”
叶知秋站在控制台前，手指划过面板，切断所有外部数据接口。加密防火墙三级封锁，物理隔离链启动，存储阵列自动覆写。
“你们要的是钥匙。”她对着虚空说，“但我们已经学会自己造门。”
投影未消失，而是切换为另一段信息：资源分配方案、能源补给路径、星际公民登记流程……条目清晰，诱惑明确。
她按下通讯静音键。
林深走进指挥区，脚步不稳，却没让人扶。他把手按在主控面板上，掌纹激活系统权限。整艘星茧号的外壳泛起波纹，那是他残余异能最后一次传导——金属表层浮现出无数细密刻痕，全是铁砧城旧日城墙上的防御纹路。
“通知全员。”他说。
广播开启。
船员们从各舱走出，手中拿着东西：锤子、弓弩、焊接枪、齿轮扳手、断裂又重铸的刀刃。没有统一制式，没有能量武器，全是手工打造的物件。他们在甲板集结，站成一排，举起手中之物，不喊口号，不动身形，只是站着。
星茧号外，地球静静旋转。
七十二小时后，轨道侦测系统捕捉到异常信号。
一个物体正从深空接近，轨迹不稳定，表面温度超过三千度。叶知秋调出热成像，焦黑的外壳上还能辨认出星铸族机械框架的结构特征，右臂关节处刻着一行小字：“修好了”。
“是王浩的核心。”她说。
林深坐在控制台前，闭眼，集中仅存的精神力。他的额头渗出血丝，鼻腔有温热液体滑落。偏转轨道需要精准到毫秒级的能量注入，而他的身体早已超过负荷极限。
核心进入近地轨道时，速度骤降。
它没有坠落，而是缓缓停靠在星茧号外舱维修平台上，外壳裂开一道缝隙，露出内部仍在运转的微型反应堆。冷却液泄漏，在真空中凝成冰晶，像一串冻结的泪痕。
通讯频道忽然响起。
“喂，修机械的来了！”
声音熟悉，带着点调侃，像是从前在铁砧城车间里，王浩一边拧螺丝一边抱怨谁又把引擎炸了。
舱内一片寂静。
“谁的枪又卡壳了？”那声音继续说，“我顺路修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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