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烈的闭关，并未持续太久。炼气四层的境界在雄厚根基与天机匣辅助下迅速稳固，对橙色中心块那“洞察”、“推演”之力的感悟也初窥门径。虽未能如臂指使，却已能模糊感知到周遭气机的某些细微变化与流向。他心系外界局势，尤其是萨仁这个最大的变数，在感觉实力精进、足以应对突发状况后，便悄然结束了闭关。
当他走出内室时，苏影正于外间烹茶，紫砂壶嘴白气袅袅，茶香清冽。她抬眸看了程烈一眼，微微颔首，并未多言，但程烈能感觉到，她周身气息比之前更加沉凝内敛，显然研读《百草丹经》亦有所获。
“萨仁那边，近日可有异动？”程烈在她对面坐下，接过她推来的一杯清茶。
苏影指尖轻点桌面，一道无形的隔音结界悄然形成。“按捺不住，来了两次，皆以你闭关静养为由挡了回去。不过，”她语气微顿，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她的心，似乎有些乱了。”
程烈抿了口茶，感受着茶汤中蕴含的微弱灵气（显然是苏影以特殊手法烹制），闻言眉头微挑：“乱了？”
“嗯。”苏影放下茶杯，目光仿佛能穿透墙壁，望向小院方向，“那日宫宴回来，她院中的焚香气息便浮躁了几分。昨日借故前来探问你的‘病情’，言语间虽依旧滴水不漏，但那双眼睛里……少了些悲悯众生的超然，多了点属于她自己的、活生生的困惑与……探寻。”
程烈心中一动，想起闭关时无意间通过天机匣感应到的那丝“气”的变化。难道……
“你对她做了什么？”程烈看向苏影，他可不信苏影会好心去点拨萨仁。
苏影唇角勾起一抹清冷的弧度：“我何需做什么？不过是有些人，见到了超出认知的光，便再也无法安于从前的黑暗罢了。宫宴之上，你虽未发一言，但能站在那样的‘王妃’身边而气息不乱，本身就已说明了问题。萨仁不傻，相反，她聪明得很，只是从前被楼兰那套教义蒙蔽了双眼罢了。”
程烈默然。苏影此言不虚。实力的展露，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宣告。只是他没想到，萨仁的心乱，竟似乎还夹杂了些许……别样的情绪？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小安子略显紧张的通传声：“王爷，王妃，萨仁圣女前来请脉。”
程烈与苏影对视一眼。
“请。”程烈收敛气息，重新将修为压制在炼气三层左右，脸上也适时地浮现出些许“病容”。
苏影则挥手撤去隔音结界，恢复了那副清冷疏离的模样。
萨仁依旧是一身素白圣袍，面覆轻纱，在侍女的陪同下缓步而入。她先是对苏影微微颔首，算是见礼，随即便将目光投向程烈。那双清澈的眸子，在接触到程烈看似虚弱的身影时，几不可察地闪烁了一下，仿佛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了一颗石子。
“殿下气色似乎比前两日好些了。”萨仁的声音依旧空灵，却少了几分之前的公式化，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有劳圣女挂心，勉强支撑罢了。”程烈“虚弱”地回应，暗中却以初悟的“洞察”之力，仔细感知着萨仁的气息。果然，她周身那纯净的月华之力，似乎比之前活跃了一丝，带着一种微妙的、难以言喻的波动，如同被春风搅动的池水。
萨仁上前，如上次一般，伸出萦绕着月白光晕的纤指，点向程烈眉心。这一次，她的动作似乎比之前更加轻柔，更加……小心翼翼？
然而，就在她指尖即将触及的刹那，程烈识海之中，那橙色中心块自主地微微一震！一股远比“惑神”之力更加玄妙、带着洞彻与解析意味的波动，无声无息地扩散开来！
这不是程烈主动催动，而是天机匣感应到外来力量的靠近，尤其是感应到萨仁此刻那并不纯粹、夹杂着个人情绪波动的月华之力后，产生的自主反应！
“洞察”之力，被动触发！
刹那间，程烈的“眼前”仿佛打开了一扇新的窗户！他不仅清晰地“看”到了萨仁指尖那精纯月华之力的运行轨迹，更仿佛穿透了那层轻纱，“看”到了她微微抿起的唇线，感受到了她略微加快的心跳，甚至捕捉到了她眼底深处那一闪而逝的、混杂着探究、困惑、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明晰的羞怯与悸动的复杂情绪！
这……程烈心中剧震！这橙色“洞察”之力，竟能窥探到如此细微的情绪变化？！
与此同时，萨仁的指尖终于落在了程烈眉心。那温凉的月华之力缓缓注入。但这一次，萨仁的感觉却与之前截然不同！
她感觉自己释放出的月华之力，仿佛不是进入了一片“残破”的神魂，而是落入了一片深邃、浩瀚、隐有星河流转的“星空”！那“星空”看似平静，却蕴含着让她都感到心悸的潜力与神秘！更有一股无形无质、却仿佛能看穿她灵魂最深处秘密的力量，在她探入的月华之力上轻轻拂过，让她浑身一僵，仿佛所有的伪装与心绪，都在这一刻暴露无遗！
他……他果然在伪装！他的神魂根本不是受损，而是……强大得超乎想象！还有那股窥探的力量……是什么？！
萨仁心中翻起惊涛骇浪，那强行维持的悲悯与平静几乎瞬间崩塌。她想要立刻收回手指，逃离这让她感到无所适从的接触，但指尖却仿佛被那深邃的“星空”黏住，一股莫名的吸引力，让她舍不得就此离开。
她能清晰地“看”到，在自己月华之力注入后，那片“星空”似乎亮起了几颗微小的星辰，散发出愉悦的波动，仿佛……很享受她的力量？
这个认知，让萨仁心头那丝陌生的悸动，如同被浇了油的野火，猛地窜高了一截！脸颊也不自觉地微微发烫，幸好有轻纱遮掩。
程烈也感受到了萨仁力量传递过来的、那丝不再纯粹的、带着慌乱与羞怯的波动。他立刻收敛了“洞察”之力，同时操控神识，将自身识海重新模拟成“残破”状态，并适时地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眉头紧蹙，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萨仁如同受惊的小鹿，猛地收回了手指，连退两步，胸脯微微起伏，气息都有些紊乱。她看着程烈那“痛苦”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愧疚与……心疼？
“殿下……可是不适？”她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无……无妨。”程烈“艰难”地摆摆手，声音沙哑，“或许是圣女之力过于精纯，我这残破之躯，一时难以承受……”
萨仁看着他那苍白的脸（这次有几分是真的被“洞察”之力反震的），心中的疑虑与那莫名的心疼交织在一起，乱成一团。她开始怀疑自己之前的判断，难道他真的是伤势太重，只是神魂有些特殊？可那股窥探之力……
“殿下神魂……确与常人不同。”萨仁斟酌着词句，试图掩饰自己的失态，“需更加温和调理。今日便到此为止吧，小女子先告退了。”
她几乎是落荒而逃，甚至忘了应有的礼节。
看着萨仁略显仓促离去的背影，程烈缓缓坐直身体，脸上的“痛苦”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深思。
“看来，‘洞察’之力的效果，比想象的还要好。”苏影清冷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带着一丝玩味，“不仅看穿了她的力量，似乎……还顺便搅乱了一池春水？”
程烈摸了摸鼻子，有些无奈：“非我本意。”他确实没想过去招惹萨仁，只想弄清她的意图。但这天机匣的力量，似乎总能在不经意间，引发出人意料的效果。
“无心插柳，未必不能成荫。”苏影淡淡道，“一颗心乱了的棋子，总比一颗冰冷坚定的棋子，更容易把握。只是，你需掌控好分寸，莫要引火烧身。”
程烈点头。他自然明白，利用感情是最危险的双刃剑。但事已至此，萨仁这份突如其来的“好感”，或许真能成为破局的一个契机。
他感受着体内愈发充盈的灵力和对天机匣更深层次的感悟，眼神逐渐坚定。
无论萨仁是真心动还是另有所图，无论皇帝有何算计，程谨有何阴谋，他唯一能依靠的，只有不断提升的实力。
心湖已起涟漪，风暴将至未至。
在这之前，他需变得更强，强到足以掌控自己的命运，乃至……这盘棋局的走向。
他看向窗外，目光仿佛穿透重重阻隔，落在了那座收藏着碎片的巍峨阁楼方向。
典藏阁，是时候去探一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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